他雖然贏了這一局,卻並不覺得高興。
今日之事,也昭示了那個背後陷害自己的人,必然不是慕容忠。
不是軍中,不是世家,還能有誰?
皇室中人子嗣凋零,當今聖上別說活着的兄弟子侄,就連親兒女也只有一兩個。
若論起來有勢力的,便唯有眼前的長公主趙凰歌。
被皇帝捧在掌心養大的,別看她無兵無權,可若是她想要拿到烏油彈,必然易如反掌。
今日之前,蕭景辰已然懷疑了她。
昨夜有女子試圖潛入佛堂之中,侍從追她而去,至天亮未歸。
那女子與他交了手,他可以確信,不是那夜的人。
蕭景辰心生疑慮,所以今晨,他纔出言試探。
誰知,他不過晨起時微微試探,便發現趙凰歌情緒不對。
處處將話題往旁人身上引,可見那女子與她脫不了關係。
蕭景辰擰眉,卻有些想不通其中關節。
那女子還未曾被抓住,所以他不知道趙凰歌派那人偷偷潛入小佛堂是想做什麼。
按理說來,他們二人無利益糾紛,無其他瓜葛。
可一個與他不過見過寥寥數次,甚至連彼此長相都記不住的人,卻對他起了殺心。
這可能麼?
他心中狐疑越發擴大,真相彷彿離他很遠,讓他抓不住,有些焦躁難安。
女子嚶嚀一聲,帶着在睡夢中的不安,連聲音都帶着無助。
蕭景辰偏頭看了她一眼。
火光爆開,發出噼啪的聲響,炙熱的火驅散了嚴寒,可那煙味兒卻又引得昏迷中人不斷地咳嗽着。
她的臉色都憋的通紅,這會兒倒是瞧着可憐至極。
蕭景辰下意識伸出手來,將她的臉轉向了一邊,也離那些煙味兒遠了一些。
他的手指是涼的,帶着凌冽的觸感,讓昏迷中的趙凰歌瑟縮了一下身子。
醒着的時候,這人是驕傲的,可現下昏迷之中,她倒像是露出一點點本性出來。
帶着一點的嬌,一點的軟。
還有一點不爲外人可見的怯。
這不像她。
分明只接觸了這幾面,可蕭景辰就十分篤定。
這人應該是一身傲骨,寧折不彎的,應該是睥睨衆生,叫人恨得牙根癢癢,卻又無可奈何的。
而不該是現下這幅模樣。
蕭景辰纔想到這裏,卻是微微一怔。
他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他神情變幻,感受到指尖下微弱的跳動,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他的手指一直放在她的脖頸處,未曾移開。
那裏有一道已經結痂的傷口,上面的血色乾涸,唯獨留下一條血線,像是生了裂痕的瓷器。
帶着脆弱的美。
不知是不是他壓着脈搏不舒服,趙凰歌復又嚶嚀了一聲:“唔……”
那聲音又軟又嬌,帶着委屈至極的鼻音,分明只一個字,卻讓蕭景辰的手驟然抽了過來。
傷風敗俗。
國師大人才下了這個評語,便發現他似乎是個烏鴉嘴。
昏迷中的女子大概熱極了,所以瑟縮過後,果斷選擇朝着他貼了過來。
他冷眼看着眼前人,卻又被她不期然抱了個滿懷。
她身上熱意極重,蕭景辰卻覺得當頭被潑了一盆涼水。
這人怎麼又抱他?!
他身上帶着涼意,讓趙凰歌心滿意足的蹭了一下,聲音含含糊糊,雙臂誠實的摟着他不肯放開。
微風拂過,裹挾着送入鼻端,蕭景辰卻是神情驟然一僵,一雙眉眼也冷冽了下來。
她泡了水,身上那些雜七雜八的味道反倒被衝了個乾乾淨淨。
除卻身上被砸碎敷上的草藥味兒,還有一個味道。
獨屬於女子的,身上的香氣。
芙蕖一樣的幽冷,得人靠近了,才能聞到一抹淺淡。
抓不住似的,不過離開些,便又飄走了。
蕭景辰的捏着她手腕的動作,越發重了幾分。
趙凰歌原試圖抱着他,可被他捏着喫痛,便是昏迷中也試圖掙脫,正好被蕭景辰一把推開。
他終於……
想起來了。
怪不得先前他總覺得那味道熟悉,原來那夜竟然是她!
那個處處殺招,想要置他於死地的,刺客!
蕭景辰凝視着眼前女子,眸中皆是寒意,他將四大世家與軍中都懷疑了一個遍,卻唯獨沒有想到,自己竟能得長公主親自去刺殺。
所有的線索皆串聯成了一條線。
當夜刺殺的人是她,翌日帶刺客來的也是她。
這人與他無冤無仇,甚至今日他還救了她,可到頭來,原來竟救了一隻白眼狼?
蕭景辰可以不求回報,但卻不會割肉喂鷹。
更遑論,這是一頭隨時想撕碎他的白眼狼!
他眸光深沉,望着被自己摔在地上的趙凰歌,下意識擡起手,將整個手掌都覆了上去。
脖頸細而白,纖細的一隻手就可以擰斷。
多麼脆弱的生命,可內裏卻是個摸不清看不透的。
笑裏藏刀是她,狡猾善變也是她。
這樣一個禍害……
他將掌心攏起,感受着她的脆弱,和因呼吸不暢而發出的嗚咽。
那力道格外重,趙凰歌於昏迷中掙扎,卻是氣息越發微弱:“唔……”
她分明是疼的,可不知怎的,身體卻朝着他貼了過來。
蕭景辰眉眼中的冷凝,驟然摻雜了僵硬。
他幾乎是瞬間將人推開,聲音裏也帶上了幾分咬牙切齒:“趙凰歌,你不要臉的?”
生平以溫和著稱的國師大人,第一次罵了人,卻是一個昏迷不醒的病秧子。
可惜,病秧子聽不見。
被他推開後,她的眼睛才費力的睜開一條縫,卻很快又合了上去,唯有一張臉,帶着被凌虐似的悽慘和絕豔。
蕭景辰深吸一口氣,眸光都深了幾分。
這樣一個禍害,他應當是除掉的。
可他竟下不去手。
趙凰歌……
這位長公主,以烏油彈爲引,將他扯入局中,她倒是真想讓他死!
眼前女子因缺氧而微微張開了口,倒在地上的模樣格外可憐。
蕭景辰擰眉,手再伸過去的時候,卻是抓了一個柿子,隨意掰了一下,順着她微微張開的嘴,連皮帶汁液一同塞了進去。
長公主到底想要做什麼,國師大人尚且未曾參透,可他想做什麼,倒是清楚明白的很。
既殺不得人,那便需的救人。
更何況,那一瞬間的衝動過去,蕭景辰倒是對局勢心知肚明。
趙凰歌的傷勢到不了死的那一步,長公主與國師失蹤,御林軍必然不敢隱瞞,皇帝增兵之下,至多不過天亮,便能尋到這裏來。
若是屆時她真的死了,他纔是自己走入了死局。
所以她不能死,只能活着。
她活着,那就是他的功績,更是他的護身符。
更何況,她要是死了,他還如何知曉真相?
……
趙凰歌並不知道自己誤打誤撞的躲過去了殺機,她便是昏迷中,也感受得到味道,無意識的將那汁水四溢的柿子吞嚥了。
昏昏沉沉之中,彷彿能聽到有人說話,可她意識不清醒,無從得知周遭環境,甚至連現實與夢境都分不清楚。
待得整個人都從那渾渾噩噩之中抽離出來時,第一反應卻是冷。
徹骨的冷。
身邊燃着火堆,身上又蓋着佛衣蓋着,可即便如此,她依舊冷的發抖。
天爲被地爲席,身下石子硌的生疼,趙凰歌半邊身子都是麻的,一時動彈不得,只能仰頭望着夜幕繁星,好在記憶倒是漸漸回籠。
最後一刻,便是停留在了墜下山的那一幕。
刺客暴起傷人,她擡手拽開了蕭景辰,然後……
一腳踏空,抓着他就那麼滾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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