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的話,他卻是與皇帝說的。
男人眼裏真切的帶着被冤枉的模樣,皇帝則是看向慕容忠,敲了敲桌案上的信件,道:“朕自然不會輕易信她,所以,已經着人去調查了。”
他說着,示意王順將那信件遞了過去:“這字,你認得吧?”
慕容忠忙的接過了信,這一下倒是真的愣住了。
他何止是認得,簡直是再熟悉不過了。
因爲,這就是他自己的筆跡!
可是……
“皇上,這不是臣寫的,是有人僞造的!”
慕容忠滿臉不可置信,他分明記得,這些信件是被損毀了的,可怎麼還會出現?
難不成,這世上真有鬼不成?
不對,他在鄰水衚衕確實有一處宅院,可根本就沒怎麼在那裏去過,於屬下交代事情的時候,更不會提及,可這上面怎麼會出現這個地方?
慕容忠心頭起了不好的預感,對方身在暗處,卻將他說話的語氣跟字跡都臨摹了個八九不離十。
他們是不是在鄰水衚衕埋好了雷,就等着炸自己呢?
他想到這裏,復又磕頭道:“皇上,微臣的確在鄰水衚衕有一處宅院,可卻幾乎沒有去過,您找微臣府上的家丁一問便知。這上面所寫,顯然是針對微臣,存心污衊。”
不管暗處那個人想做什麼,現下,必須要先自證清白!
慕容忠的聲音裏帶着憤慨,他掩飾着自己的不安,復又道:“皇上,這是有人想要陷害於臣,還請您莫要相信!”
他滿臉冤屈的模樣,皇帝卻是冷聲道:“是不是僞造,待御林軍回來便知。”
慕容忠氣息一滯,心下不好的預感越發擴大。
皇帝,這是存心要辦他?
念及此,慕容忠掃視了一圈,最後又將目光定格在了呂纖容身上:“皇上明辨是非,臣卻有一言自辯——狀告之人尚且不可信,那些證據又如何可信?”
他咬死了她的身份存疑:“她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呂昭和之女,可爲何能夠逍遙法外?分明是有人將她帶出,藉着她的手,陷害微臣,達成那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這個疑惑,顯然也是皇帝想問的。
因爲他這話一出,便見皇帝看向呂纖容,問道:“你可有何解釋?”
呂纖容眼眶含淚,不止是氣的,更有恨與悲傷:“回皇上,民女當初的確是要被充官妓的,是我那丫鬟與我互換身份。欺瞞於皇上,這是民女的罪過。民女願意接受懲罰,可他——”
她的手指着慕容忠,咬牙道:“此人藉着權勢一手遮天,乃是國之蛀蟲。今日民女敲擊登聞鼓,不止是要爲我呂家喊冤,更是要爲那些被他陷害過的忠良喊冤,替他們來求個公道!”
她聲音好聽,可如今聽來,卻如鳳凰泣血,字字戳心。
皇帝一時有些動容,一旁的慕容忠卻是驟然變了臉色。
他不能讓這賤人得逞。
念及此,慕容忠壓下眼中的戾氣,辯駁道:“此人妖言惑衆,皇上不要聽信她這一套。何況她在青樓許久,身爲娼妓,性情早就大變,爲了錢可是什麼事兒都能做得出來的。冤枉一個官員算什麼,只要錢給夠了,殺人放火也是敢的!”
慕容忠的神情裏滿是厭惡,而話裏的意思,更是氣得呂纖容渾身發抖。
呂纖容死死的咬着脣,渾然不顧有鮮血滲出,只厲聲道:“我便爲娼妓,也知世間善惡是非,不像你,縱然爲官,卻一心只知斂財害人,將禮義廉恥拋到腦後!”
她這話一出,便聽得慕容忠鄙夷道:“你一個娼妓,還知道什麼叫禮義廉恥?昨夜跪在本官腳下求歡的時候,可沒見你知道這四個字怎麼寫!”
這話,不止是皇帝,就連蕭景辰也微微蹙了蹙眉。
趙凰歌更是直接冷聲道:“慕容大人這話說的,倒讓本宮大開眼界。”
慕容忠到了這會兒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趙凰歌還在這兒呢。
她還沒過十五歲的生辰,還是未出閣的小姑娘,如今自己這般污言穢語,雖然羞辱了呂纖容,可也髒了趙凰歌的耳朵。
只是還不等他懊惱的道歉,便聽得趙凰歌再次開口。
“你口口聲聲說她是娼妓,故而說的話便是污衊於你。若按着這麼個說法,娼妓的話便是污衊,官員的話便是真的。那麼,怎麼當時呂昭和貪墨一案,他喊冤,你們反倒不認了?”
可他話沒說完,便被趙凰歌再次給攔了下來:“對,她是娼妓,所以便活該被你欺負?那照着這麼個邏輯,本宮是公主,是不是便可以隨意欺辱你了?”
趙凰歌冷笑一聲,道:“況且,慕容大人口口聲聲說自己是被污衊,那就拿出你污衊的證據來,以她的身份拿來當遮掩,只會讓人以爲,你是被戳中了痛處,氣急敗壞的跳腳呢!”
慕容忠張了張口,試圖想說什麼,末了只能道:“公主尚且年幼,還是不要參與到這些事情上來的好。您藉着年歲小胡來,回頭坑害的可是旁人。”
聞言,趙凰歌鄙夷的看着他,譏諷道:“本宮是不是胡來不知道,慕容大人是不是胡來,可就不好說了。”
原本,這會兒她不該開口的,畢竟先前她都已經安排好了,趙顯垣也着人去查了。只要那些東西帶回來,慕容忠百口莫辯。
可他字字句句都以呂纖容是娼妓爲由攻擊對方,這事兒怎麼看怎麼下作。
她看不下去。
趙凰歌眉眼裏皆是冷意,看的慕容忠心頭打鼓,待得想要反駁她,卻見皇帝已然開了口:“行了。”
他蹙眉,神情不大好看:“這是在御書房,吵什麼吵?河陽,你也少說兩句。”
皇帝叫了河陽而不是阿阮,趙凰歌便乖覺的閉嘴,只是目光斜嚮慕容忠,輕蔑又鄙夷。
慕容忠這輩子就沒被人這樣看過,奈何眼前這個人他惹不起,只能恭聲與皇帝道歉:“微臣知罪。”
皇帝捏了捏眉心,頭疼欲裂,他索性不看着二人,而是看向沉默不語的蕭景辰:“國師,此事你怎麼看?”
他分明是信了呂纖容的話。
否則,不會在沒有問清楚慕容忠之前,就已經先派了御林軍前去查證了。
可現在他問蕭景辰,卻是給對方一個態度,表示自己並不是偏聽偏信之人。
蕭景辰能怎麼看。
他用心看。
這會兒聽得皇帝的詢問,他也只是垂首,眉眼平和:“天理昭昭,善惡有頭。”
這話,說了等於白說。
趙凰歌在心中腹誹了一番,這般寡言少語,不知道的還以爲他修的是閉口禪呢。
她微不可查的翻了個白眼,然後……
被蕭景辰逮了個正着。
男人與她目光不期而遇,趙凰歌的白眼才翻到了一半,一時竟有被捉包的侷促。
旋即,她無聲的將臉色擺正,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蕭景辰若無其事的收回了目光,回答了皇帝的問題之後,便再次安靜了下來。
趙凰歌捏了捏袖口,摩挲着金線繡出的花紋,心裏卻是暗自琢磨。
這個禿驢,到現在都沒反應,是真不打算跟她合作了?
那會兒來的路上,她曾經給了蕭景辰一份口供。雖說是僞造出來的,可只要按着這個口供查過去,是可以順藤摸瓜將呂昭和的案子翻案的。
她已經藉着驕縱跋扈的藉口,在登聞鼓前救了一次呂纖容,若是這證據由她拿出去,皇帝必然會覺得她是故意爲之。
即便皇兄縱容她,可她不能將事情做得太明顯了。
否則的話,滿朝文武不好解釋。
所以,呂昭和的案子,只能由蕭景辰來做。
這樣,纔可以順理成章的將舊案重啓。
先前她將證據塞到對方手裏的時候,蕭景辰並沒有給她準話。
可現在她打量着對方作壁上觀許久,難不成是真不打算管這事兒了?
若是這樣的話……
她少不得再想別的主意了。
趙凰歌纔想到這裏,就聽得殿外傳來內侍的聲音:“皇上,嶽大人回來了。”
先前被皇帝派出去的御林軍裏,是由嶽州帶頭去查的。
皇帝應聲,便見嶽州快步走了進來:“微臣叩見皇上。”
他手裏捧着一個滿是污濁的小箱子,縱然被擦拭乾淨,上面殘留的痕跡也昭示着,這箱子被埋在裏面已經有一段時日了。
皇帝目光落在他手中箱子上,瞳孔微縮,旋即沉聲問道:“這是何物?”
聽得皇帝詢問,嶽州不敢隱瞞,當下便如實道來:“此乃我們在鄰水衚衕裏挖出來的,那裏只有一戶住宅,內中有家丁六七人,皆是練家子,已經被微臣拿下。此外,還發現了一些私人用品,看規制,應當爲慕容大統領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