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起初還帶着些責怪,可在她說完後,卻又默然。
他好一會兒,才道:“你早知慕容忠有問題?”
聞言,趙凰歌一時不知該怎麼說。
她特別想告訴趙顯垣,不止是慕容忠,四大世家誰乾淨?
她更想告訴趙顯垣,前世裏發生的種種,讓兄長做好防範。
可最終,她只能咬脣,輕聲道:“不管慕容忠有沒有問題,世家坐大,都是禍害。”
這話一出,皇帝的眸光越發深沉了下去。
“河陽,你長大了。”
他沒有喊阿阮,而是喊的河陽。
那是趙凰歌的封號。
而這個稱謂代表了什麼,趙凰歌心知肚明。
因此在聽得皇帝這話之後,趙凰歌並未立刻接口。
她默然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皇兄,河陽總會長大的。”
只有阿阮不會長大。
因爲阿阮,死在了兄長撒手人寰的那一日。
那之後,沒有人再護着阿阮,只有孤身面對刀劍風霜的河陽長公主。
她的聲音裏帶着黯然與微不可查的委屈,也讓皇帝的神情怔了怔。
這個幼妹,與他女兒一般,是他親眼看着長大的。
總以爲她還是記憶裏小小的一個,可現在,瘦弱的肩膀,卻隱隱能撐起來河山了。
皇帝神情複雜,好半日才道:“此事,容朕好生想想,該如何解決。”
他才說到這裏,便聽得殿外腳步聲傳來,旋即便見王順走了進來,恭聲道:“皇上,嶽大人回來了。”
先前皇帝派了嶽州帶人去突擊查證,他回來的倒是快。
皇帝點頭,便見趙凰歌先起身道:“兄長先忙,那我就先回去了。”
見她要走,皇帝卻將人叫住:“不着急,你且坐着。”
他一面說,一面讓嶽州進來。
見狀,趙凰歌微微一愣,卻是瞬間瞭然。
皇帝這是打算,提前讓她熟悉要務呢。
她雙手交疊放在腿上,乖乖的坐着,只是指節卻攥着袖口。
嶽州進殿後,先給二人行了禮,見皇帝神情如常,這纔開口回稟:“皇上,那些密件中所說,都是真的。微臣帶人去查封了四家,各自都搜出了證物,可直接證明,與私兵案有關。現下人已被押到刑部,白大人派人去指認了。”
說來,這些都是那個小箱子的功勞。
他們根據箱子內的信件,又順藤摸瓜找到了慕容忠還沒處理過的幾個地點,內中皆是直接相關的鐵證。
嶽州去之前,還曾經以爲這一趟差事,又會如先前審訊那些個刺客一般難辦,誰知道這一次實在是太過順利了。
順利的就像是有天神保佑,讓他們每一步都先於那些人,將所有人證物證都一網打盡。
只是嶽州卻並不知道,之所以會這麼順利,是因爲趙凰歌。
小箱子裏是她藏起來的僞證,可是其他的,卻是她提前讓龍虎司踩好點,查的真真切切的,全部都是真正的無可抵賴的證據!
皇帝聞言,微微眯了眯眼,沉聲道:“他們可都招認了?”
嶽州搖頭,道:“並未,這幾人誓死不認,但也說不清楚東西來源。眼下人就在刑部,白大人說,今夜之前,給您遞交供詞。”
皇帝眉眼沉着,吩咐道:“去刑部一趟,傳朕的話,就說生死不論,朕只要結果。”
他這是動了真怒。
嶽州應聲,帶着皇帝的口諭去了,皇帝靠在椅背上,神情倦怠且壓抑。
趙凰歌見他這模樣,一時也有些不安,生怕此事把皇兄刺激的太過了。
她試探性的叫了一句:“皇兄……”
旋即便見皇帝擡眼看她。
他眼眶帶着紅血絲,赤紅的眸子內暗藏着風暴席捲。
趙凰歌被嚇了一跳。
畢竟,他從未用過這樣的眼神看自己。
皇帝也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面前坐的是誰,啞聲道:“放心,朕沒事兒。”
他這會兒恢復了正常,那模樣卻又讓趙凰歌看的有些心疼,因輕聲道:“兄長若是累了,去睡一會兒吧,事情總不急在一時的。”
皇帝卻並未說話。
他不開口,趙凰歌便只能陪着他。
過了片刻,才聽得皇帝自言自語道:“慕容家,着實太猖狂了。”
雖然刑部現下還沒有遞上來供詞,可皇帝已然猜到了結果。
私兵一案慕容忠逃不掉,再加上一個呂昭和案。
結黨營私,打壓異己,中飽私囊。
慕容忠,或者說他身後的慕容家,他們眼裏,還有自己這個皇帝麼?
更有方纔趙凰歌的那一句話……
世家坐大,都是禍害。
這幾個世家,誰又是真的清清白白的?!
皇帝一時倦怠不已,看向趙凰歌的時候,便又多了幾分審視。
這個妹妹,如今也大了。
“阿阮,若是你,你要如何?”
聽得皇帝的問話,趙凰歌正色道:“四大世家把持朝政已久,朝中弊病甚多。可北越到底是趙家的天下,不是他們的。”
這話的意思,清晰明瞭。
皇帝原先還靠着椅子,可聽得她這話之後,卻是坐直了身子。
他意味深長的盯着趙凰歌,良久才點頭道:“朕知道了。”
趙凰歌說的不錯。
這天下,到底是趙家的天下。
趙凰歌走後,皇帝坐在龍案前,卻是沉默良久。
他將那些呈上來的證據、還有這些時日彈劾慕容忠的奏摺挨個展開,任由其鋪滿了整個桌案。
最後,他將手指點在一個名字上。
慕容忠。
……
當天傍晚,朝中果然傳出了旨意。
威遠大統領慕容忠,涉及私兵一案,着送至刑部看押問審,而與其相關的數十位朝臣,也都一同被下了獄。
皇帝的聖旨來的突然,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畢竟,誰都沒有想到,前兩日還是慕容忠佔上風的景象,不過幾日的功夫,事情便急轉而下。
而接連數十人被查封下獄,更朝野上下人人自危。
雖然皇帝還沒有爆出來那些證據,可已然讓剩餘的朝臣在心中暗自掂量。
可最讓他們意想不到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呂昭和的案子。
皇帝舊事重提,着三司會審,要將此案重新審理。
而這一次,卻是將過去所有的證據推翻,重新查證。
因爲這樁冤案的始作俑者,便是慕容忠。
得知消息的時候,呂纖容不顧身上的傷勢,撐着疲軟的身體,起身去找了趙凰歌。
“纖容,跪謝公主大恩!”
女子進門後,徑自便跪在了地上,那磕頭的架勢,倒像是自己的腦袋不要了似的。
趙凰歌嚇了一跳,連忙丟下毛筆,一面讓藤蘿將人扶起來,一面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她才問完,又看到呂纖容顫抖的身體跟被眼淚暈紅的眼尾,復又瞭然:“都知道了?”
這事兒她也是才知道,想着安呂纖容的心,所以讓藤蘿去告訴了對方。
只是沒想到,呂纖容會這麼激動。
聽得趙凰歌問話,呂纖容哽咽的點頭,顫聲道:“此番若非公主,呂家之案怕是此生都不會被翻出來,至親更不會有得天理公道的那一日。公主大恩,纖容萬死難報。”
等這一日,她整整等了三年,原以爲此生都要與仇人虛與委蛇,甚至都做好了與仇家同歸於盡的想法。
可誰知道,柳暗花明,峯迴路轉。
在她最絕望的時候,在她打算就此與仇人一了百了的時候。
趙凰歌如天神一般出現,不但救了她,也救了呂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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