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話,蕭景辰轉身進了院子。
還將那兩扇原本開着的房門,直接給合上了。
趙凰歌看着牢牢合併的大門,不知想到什麼,卻是挑眉一笑:“繼續。”
她在院外折騰了整整一下午,直到黃昏時分方纔消停。
蕭景辰才得喘了口氣兒,便見趙凰歌又來敲響了他的房門。
美其名曰:“唸經。”
小姑娘唸經的時候聲音軟糯,瞧着規規矩矩的,可惜蕭景辰看在眼裏,哪哪兒都覺得不對味兒。
他忍着將人丟出去的衝動,漠然道:“公主抄寫便可。”
讓她這麼念下去,簡直是侮辱了經文!
趙凰歌不以爲意,抄寫便抄寫。
蕭景辰起先還覺得這安靜下來,終於可以讓自己緩一口氣了。
可很快他便發現,是自己太過天真了。
她抄寫經書的時候,並不是脊背挺直跪坐好的,而是沒骨頭似的趴在桌上,且抄寫的時候,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墨汁撒的硯臺及四周都是。
末了,還能將毛筆劃過尾指,留下一道明顯而短促的痕跡。
蕭景辰手中的經書,驟然被他捏皺了。
他生平頭一次感受到了,什麼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相較於蕭景辰的憤怒,趙凰歌倒是覺得心情十分愉悅。
她一掃先前的鬱色,經書也抄寫的越發愉快。
不過趙凰歌也只是這麼胡來了一會兒,寫了不過片刻,姿態便格外認真了起來。
小姑娘的脊背幾乎是不自覺的挺直,紙上留下了娟秀整潔的字樣,就連那眉眼也肅穆了。
蕭景辰擡眼看她,卻見她面容冷肅,神情裏雖不算是全然的虔誠,卻也格外的端正。
他那些因她胡來而起的火氣,卻是瞬間煙消雲散。
門窗敞開着,秋日的風吹進來,佛香與樹木的香氣交織在一起,間或還有花香襲來。
那是趙凰歌下午着人才移植過來的桂花樹。
味道不算濃烈,隨風裹挾進來,卻又讓人覺得心曠神怡。
蕭景辰的心情也漸漸地平和下來,這位長公主尋常時候瞧着張牙舞爪的,可是如今這般安靜之後,卻又讓人覺得心中沉靜。
只是他纔想到這兒,便聽得她的聲音突兀的響起:“國師這般看本宮,可是瞧着本宮生的好看?”
她一開口,便又是格外欠揍的模樣了。
蕭景辰呼吸一頓,便對上了趙凰歌戲謔的眸子。
少女笑的放肆,讓蕭景辰的神情也沉了下去:“公主,安心抄經。”
他那一瞬間的感覺果然是錯覺,狼崽子安靜了也是狼崽子,一擡眼就還是張牙舞爪的模樣。
聞言,趙凰歌卻不肯放過他,咬了咬手中的狼毫筆,一面漫不經心的笑:“國師,本宮也想安心抄經,奈何我美色惑人,引國師屢屢看我,本宮心定不下來吶。”
這話說得格外討打,蕭景辰一瞬間捏緊了佛珠。
他一時不知該先反駁她並非美色惑人的好,還是先反駁自己沒有屢屢看她的好。
最後,只能眉眼冷凝道:“抄經。”
聲音裏帶着冷,可趙凰歌卻品出了對方的心虛來。
嘁,禿驢。
趙凰歌在心中腹誹,還不忘一面氣他:“國師也是如狼似虎的年紀,況且本宮生的又好看,你想看也是正常的。本宮又不曾怪你,國師安心看便是。”
她說這話時,恨不得在自己臉上刻上“寬宏大度”四個字。
而蕭景辰,也終於忍不住,反問了她一句:“公主可知,臉爲何物?”
十幾歲的小姑娘,就這麼沒臉沒皮,半點都不知矜持自謙爲何物的?
還有……
什麼叫,他是如狼似虎的年紀!
他今年不過二十五歲,如何與那個詞沾邊了。
況且,出家人早已斷情棄愛,他何時又有過那些念頭!
蕭景辰氣得頭腦嗡嗡響,想要與她辯駁,又覺得這話實在是恥於說出口。
她點了點自己的臉,又道:“就是國師方纔所看之物。”
蕭景辰徹底怒了。
他霍然起身,站在原地緊緊地抿着脣,想說什麼,最終卻半句話都沒出口,起身拂袖而去。
一天裏,能惹得蕭景辰氣急敗壞好幾次,趙凰歌覺得,這偌大的北越,大抵也就只有她一個人了。
當事人表示,就是開心。
非常開心。
……
開開心心的趙凰歌,當夜睡了一個好覺。
她在蕭景辰房中待到戌時末,直到自己走了,蕭景辰也沒回來。
偌大的房中歸她一個人,沒有人礙眼,她便規規矩矩的抄經。
等到走之前,則是將抄寫好的經書都留了下來。
東皇宮裏的小廚房被她給佔用了,回去時飯菜便溫在鍋裏,預備着她隨時喫。
趙凰歌纔出了氣,又喫的愉快,夜裏睡的時候,便格外踏實。
如果,她沒有被叫醒的話。
外間一片墨色的暗沉,四周安靜的幾乎死寂,唯有那敲門聲不絕於耳。
趙凰歌才沉溺在美夢之中,聽到那聲音,煩躁的翻了個身。
可那敲門聲卻非但沒有斷,反而依舊在不急不緩的敲。
“叩、叩、叩。”
聲音格外有節奏,趙凰歌恍惚之間,覺得那聲音敲的不是門,而是她的腦袋!
她驟然坐起身,沉聲道:“誰在外面?”
這聲音,不應當是她的丫鬟,若無要事,她們誰也不敢這般。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聽得外面傳來了男人的聲音:“貧僧。”
趙凰歌磨了磨牙,敲了敲有些發疼的腦袋,一把掀開了被褥,起身走到門口。
而後,那雕花木門便被人從裏面強力的打開,露出少女焦躁的眉眼來:“你來做什麼?”
他身後是漆黑的夜色,天上無星無月,唯有迴廊下的兩盞宮燈,隨着夜風吹動飄搖,也將男人的眉眼映照的格外柔和。
可惜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卻是格外的欠揍。
他說:“喚公主起牀早課。”
趙凰歌驟然瞪大了眸子,指了指他,又指了指外面,一時失言。
好半日才道:“這會兒才什麼時候?”
天還沒亮呢,就讓她去跟他早課,他瘋了嗎!
事實證明,蕭景辰沒瘋。
他只是很淡漠的提醒她:“四更天了,公主如此暴躁,正適合隨貧僧早課,可清心淨欲。”
男人說完這話,也不再看她,而是轉身便朝外走去。
不過臨走前,還給她留下一句:“一刻鐘後早課,望公主切勿遲到。”
直到人走了,趙凰歌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她方纔就應該把繡花鞋脫下來,扔他臉上!
這個禿驢!!
一旁的錦心到現在纔敢出聲,悄聲提醒她:“公主,您快回房去吧,夜風大。”
趙凰歌眯了眯眼,轉身進了房中,卻是咬牙問道:“他什麼時候來的?你怎麼不喊本宮?”
若是有人在她牀前喚她,趙凰歌興許還沒這麼大火氣。
可蕭景辰卻是不疾不徐的敲她的房門,那聲音簡直如要了她命一般!
錦心從未見過趙凰歌有這般暴躁的模樣,一面驚詫國師的威力,一面又小心翼翼的回稟道:“實在不是奴婢不喚您,是國師攔着不準。”
說來,錦心也十分爲難,她夜裏的時候當值,正昏昏欲睡的時候,被蕭景辰喊醒,只說過來請公主早課。
可國師卻不準自己進門叫醒公主,而是堅持要自己敲門。
錦心有意要進去,又被人攔着,只能焦灼的看着國師“作死”。
然而現在看來,國師倒是沒死,可自家公主卻是要氣死了。
趙凰歌聽得她說完來龍去脈,卻是深吸一口氣,冷笑道:“蕭景辰,給本宮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