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還未日落。
陸徵河先離開了隊伍。
他讓厲深看好阮希,自己又多交代了幾句,雙方商量好了在下一城的入口處見面。
他走的時候,阮希正在和文愷看Jewel城街上流動攤販售賣的燕麥拿鐵,雖然是衝調成的,但空氣中還是瀰漫開一股久違的咖啡香氣。
剛剛買好兩杯,阮希轉過身,卻沒看見陸徵河——只剩厲深、文愷兩個人在原地對着自己微笑,大有一番“歡迎光臨”的架勢。
宋書綿被顧子榮攙扶着,正在一旁的石凳上面休息,像是沒注意到這邊。
“你們少主呢?”
阮希皺起眉,細眉挺鼻揉捏成一團,心頭涌上了強烈的不安感。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再沒有聞到空氣中讓自己舒服的信息素味道。這是不好的預兆在向他敲響警鐘。
“啊,少主有點事。”厲深硬着頭皮應付他,“他說盡快回來,讓我們在下一座城市等他。”
“事?”
通過觀察厲深的表情變化,阮希對局勢瞬間一目瞭然。指了指建築上張貼的那一張海報,他揚起眉,無奈道:“這個事?”
不用猜,陸徵河肯定去拿那塊寶石了,而且是自己一個人。一貫的獨行作風。
“他……不是……”
厲深快咬到舌頭:“他不想讓你擔心,所以自己就去了。”
“還真是不會讓我擔心……”阮希氣急敗壞,又不能把脾氣撒到無辜的部下身上,沒辦法,抱着手臂環視一圈周圍,仔細觀察,發現陸徵河確實已經走遠了。
現在的Jewel城,正處於災難之後的混亂狀態,三教九流匯聚於此,不斷有人因爲走得過於匆忙而撞倒別人。
阮希用面罩一直遮着臉,就這麼“平平無奇”地站在路邊的商攤前,肩膀被路人擦碰到好幾次。他聽到了好幾句“對不起”、“抱歉”,口音、語言五花八門,有的他聽得懂,有的聽不懂,但是不難聽得出都是從前幾座城市逃命來的南方人。
“好了。拿鐵我給顧子榮吧,”阮希把纔買來的咖啡遞過去,“這一路上照顧書綿,你辛苦了。”
“阮希……”
顧子榮一愣,不敢接,反而雙手背到身後,像是要推辭。
阮希挑眉道:“接吧,後面還有需要麻煩你的地方。”
聽他都這麼說了,顧子榮才放鬆下來,雙手接過那一杯還在冒着熱氣的燕麥拿鐵,咕嚕咕嚕仰頭喝下去一大半。
顧子榮和阮希之間有小祕密,厲深如此斷定。他摸了摸下巴,再遲疑幾秒後挪開了目光,阮希並沒有任何察覺。
“啊,看來燕麥拿鐵賣完了。”
阮希拿起商攤老闆臨時寫的菜單,咕噥道:“還有山藥橙子汁……這是什麼噁心的東西。嗯,還有冰糖雪梨汁可以解渴。厲深,宋書綿,你們要喝冰糖雪梨汁嗎?”
“我要一杯。”宋書綿微笑道。
“我要兩杯,”厲深比了個手勢“二”,連忙解釋道,“我胃口好。”
“沒問題。”
阮希轉過身去,像在與老闆交談,隨後,他指了指旁邊一家要走幾步才能到的商鋪,又指指菜單,好像是在說冰糖雪梨汁也賣完了。
人呢?
“阮希呢?”
“啊?”
“我問你看到阮希走了沒有?”
“什麼?”
文愷一聽,也確實沒看到阮希開溜,環視一圈四周,“剛剛還在這兒啊!”
“我們又沒看住人,”厲深一拍額頭,頭痛不已,“又跑了!”
“我猜去找少主了。”文愷說。
語畢,他看見賣燕麥拿鐵的商攤流動車輪胎下放了一張字條,於是他大步走過去,彎腰將字條撿了起來。
文愷還沒來得及拆開看,紙張被厲深伸手奪走了。
厲深將紙張卡在指縫間,手腕一抖,被揉皺的紙立刻散開,白紙黑字,寫着歪歪扭扭的幾個字——
我去找他,你們先走。
這八個字下面還畫了一把卡通小寶劍,並且畫了個“耶”的手勢和微笑“:)”,旁邊又添了一句:
——一切按原計劃進行!
阮希寫紙條真謹慎啊,謹慎到用的還是陸地通用語,怕他們北方人看不懂。
“靠……”
厲深長嘆一口氣,“原計劃就是保護你啊,祖宗。”
文愷環視周圍,警惕心起,不得不將背脊靠向牆壁才能勉強歇一口氣。
雖然合作戰鬥已久……
但是文愷的思維模式和厲深不一樣。
他在想,阮希如果去找陸徵河,會朝哪個方向走?現在的下一步計劃,是去追回阮希,還是按照少主說的,在下一座城市的入口相遇?如果少主提前見到了阮希,肯定在心裏把我們千刀萬剮吧……
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重點是:完了,阮希又不見了。
我們要被少主殺頭了。
·
冬天的一切乾燥而堅硬。
歷經劫難後的Jewel城遠遠沒有之前那麼熱鬧,四處瀰漫着一股死亡、腐爛的氣味。
仰頭看天,阮希的鼻腔吸入一口冷氣,冷氣鑽入咽喉部位,像針尖似的戳着內壁,疼得他喉嚨打顫。動了動自己被凍得僵硬的手指,他合攏掌心,想要摩擦摩擦,搓出點可憐兮兮的熱量。
整片天空如同一具巨人的屍體,正在緩緩地落下來。
像傳說中所講的那樣,巨人的□□化作高山連綿,血液化作江河奔騰,筋脈化作通往遠方的平坦路途。身軀即是萬物。
阮希安靜地觀察周圍的情況。
隨着一陣人羣跑動的聲響,競技場內的好幾扇門被緩緩打開。
原本沒有人的拱門前集聚了一些人,他們的身上都穿戴着珠寶,一副看好戲的模樣。阮希眯起眼,悄悄躲在不遠處的圍牆邊,感覺這些人有點面熟。
咦。
這不是之前在競技場裏避難的人嗎?
怎麼現在還有閒工夫來看比賽?
搞什麼啊現在應該先逃命啊!!!!!
他還真是高估了這些人的求生欲……
跟中了邪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