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瞬間,陸徵河的眼神還和從前一樣。
但這樣的錯覺維持了僅僅幾秒,只是一恍惚的功夫,他的眼神又讓阮希感到陌生。
不等阮希說話,陸徵河率先開口:“我以爲你會殺了我。”
聽完,阮希立刻作勢拔刀:“我現在就成全你。”
而陸徵河不爲所動。
他的勝券在握激怒了阮希。
阮希拿眼角餘光瞥他,“你這麼想死在我手上?”
“你這是想跑?不去結婚了?”陸徵河問。
結婚,結婚——
又是結婚!
而這個本來應該代表幸福的字眼還從前男友嘴巴里說出來。
聽到最煩的兩個字眼,阮希的眉心微微皺起,不給半分好臉色了,“和你有關係?你又……”
你又不是來接我遠走高飛的!
算了,說了有什麼用。不如不說!
陸徵河現在手腳被捆綁着,也沒有逃脫的可能性了。阮希思前想後,擰住車鑰匙,踩下油門,啓動了汽車發動機。
“嗯?”
第一次打火沒成功。
對上陸徵河的眼神,阮希忍不住問道:“你車沒問題?”
陸徵河只是說:“果然,被寫在悲劇第一頁的人總會不相信災難的來臨。”
“什麼意思?”阮希皺眉道。
“我提醒過你,預言來了。預言說從今年起,陸地自南端會開始沉沒,第一個沉沒的城邦就是Ablaze城。”陸徵河說。
“……”阮希像看傻子一樣看着他。
這麼多年沒見,陸徵河怎麼還迷信了?
“確實聽過,”阮希點頭,完全沒把事情往深處想,“所以我打不燃火是因爲空氣太潮溼了?”
“你結婚,舉城歡慶七日,大多數人都忘了有這麼個預言。”陸徵河陳述道,“而預言中的那一天就是今天。”
聞言,阮希身形一震。
“預言”是他們陸地各個城邦之間明裏暗裏會提及到的事,但大多數時候這些預言能實現的機率並不大,所以大部分都被封存在歷史的酒窖之中,作爲永恆的導火線。
最近的確有這樣的預言又涌現出來,但沒有人去把這當回事。
阮希記得,從宋書綿跳樓那一天之前,Ablaze城已經下了許久的雨,海岸線升高不少,阮家排水通道里的流水也比往年多。
近幾天,參加他婚前樂隊□□的鼓手也抱怨過這陰雨連綿的破天氣,包括平日根本不起眼的後花園也有同樣的怪狀,以前草叢就只是草叢,並沒有地下水上涌時形成的片片泥濘之地……
“那只是預言。”阮希不信邪,又踩了一次油門。
配合手上動作,越野車轟鳴聲起,巨大的車燈照亮前方寬闊無人的公路。
走吧。
不管身邊這個人還愛不愛你,你也不能淪落到被家族安排婚姻的境地。
阮希想象不出來自己後半輩子還可能去愛別人,但是也實在不願意嫁給不認識的陌生人。那和一生被束縛住手腳沒有什麼區別。
而且他是二十六個城邦會搶奪的目標,因爲該死的預言家和預言書曾在各個城邦間造謠傳聞,說阮家獨生子將是整塊陸地最寶貝的禮物。
到阮希成年之後,他的存在就好像什麼待人開採的海底寶藏,阮家也開始限制了阮希的外出。
這麼些年,他一直都沒有機會獨自一人踏上外出的路途去尋找失蹤的愛人。阮希以爲自己能等到那個人回來,沒想到只等來了一紙婚約。
所有人都期待着他成爲一個能夠一直待在神壇的Alpha,但沒人知道他已經在成人分化那年選擇了做Omega。
因爲陸徵河在不告而別之前,已經成爲了Alpha。
阮希願意去做那個和摯愛絕對契合的人,但是回過頭時身後已經沒有人在等他了。
“轟隆——”
遠處陡然爆發出陣陣建築物的轟然倒塌之聲,像有什麼巨獸正咆哮着朝近處奔涌而來。
“你看後視鏡,”陸徵河打斷他遊離的神思,“再看看車輪胎下。”
聽了他的話,阮希瞬間扭過頭。
後視鏡裏,阮家莊園外不遠處的空地已經被腳踝高的積水覆蓋,地面塌陷聲隱隱約約由遠處傳來,完全看不清楚是什麼情況。
轉眼間,阮希驚異地發現原本捆綁住陸徵河手腳的繩子已經解開了。
阮希身前繫着安全帶,完全沒辦法越過中控臺檔杆一把去制住他,只得又把小雁翎刀抽出來。
“不要太兇。發脾氣對身體不好。”
陸徵河伸手奪過刀柄,再捏住阮希的手腕不讓他動。
“你……”
阮希一時無言,發現自己怎麼使勁也比不上Alpha天生強勁過人的腕力,從小訓練的靈活度在Alpha的絕對力量下根本不值一提。
顯然,阮希過於激烈的反抗惹怒了陸徵河。
“這刀不錯,”陸徵河對他的小雁翎刀提出疑問,“爲什麼不用鴕鳥皮?”
“我密集恐懼症。”阮希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我警告過你,別再動了。你玩兒刀,我玩兒槍,你應該知道哪個殺人更快捷,”陸徵河嘴脣抿得很平,語調不帶感情,“我這是卡賓M4,有全息內紅點瞄準鏡,彈夾是滿的,能掛榴彈發射器,有KAC消聲器,也有夜視鏡。”
“那又怎麼樣?”
阮希只感覺他被安全帶捋起的側腰被抵上了一根堅硬的管狀物,口徑不小,也並不冰冷,反倒是像才射擊過不久。
“你感受到了嗎?”
越過中控檔杆,陸徵河單膝跪上皮革座椅,欺身上前,在阮希耳後低聲發問。
外面水聲愈發愈響。
水面在肉眼可見地悄悄上漲、流動着,不知道多久就能淹沒車身甚至車頂。
阮希被陸徵河架着腦袋將臉蛋貼上敞開的車窗,再次被窗外的景象震驚得挪不開眼。
城地勢低,絕大部分在海平面以下,近年來在海水上漲之後,低山丘陵都變成了稀有的立足之地。
如今,原本阮氏莊園附近能看見影子的小山坡通通不見蹤影,山那頭的夜風化作滔天巨浪,正在從僅存的高處飛流直下。
天地之間,搖搖欲墜。
沉睡的Ablaze城沒有察覺到任何危險的來臨,依舊躺在寂靜的夜裏,並沒察覺到災難來臨前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