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卻見顧晏從旁邊的假山上抱了塊石頭，朝着陸嬤嬤砸了出去。
恰好，砸在了她的額頭上。
陸嬤嬤額頭被砸出一個洞，鮮血汩汩而出，瞬間就染紅了周身的湖水。
她的眼睛瞪得像銅陵般大，充滿了恐懼和震驚，就像是看到了女鬼一樣。
而顧晏只是抱着奶杯，靜靜地站在橋上，彷彿剛纔把人扇下水又砸了石頭的大力女，不是她一樣。
自始至終，冷靜得可怕。
半夏已經被嚇傻了，當看到陸嬤嬤的屍體沉下水，才猛然意識到了什麼，無比慌亂道：“小姐，陸嬤嬤陸嬤嬤是不是死了”
“別怕。”顧晏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她，“陸嬤嬤仗勢欺人，早就該死了”
半夏一愣，想起陸嬤嬤曾經做過的惡毒事，眼裏的恐懼漸漸退散。
她沒有忘記，這些年，陸嬤嬤是怎麼陽奉陰違地欺辱小姐的
給小姐喫隔夜不乾淨的飯菜，小姐生病了卻不肯請大夫，平白遭了那麼多的罪。
這個冬天，陸嬤嬤甚至還膽大包天地扣下小姐房中的炭火，害得小姐挨凍發燒，差點沒熬過來。
小姐說得對，如此作惡多端的人，早就該死了。
“小姐那如果有人問起”半夏咬了咬嘴脣，義無反顧道，“如果有人問起，您就說，是奴婢做的是奴婢做的”
見她如此維護自己，顧晏心中似有暖意流過，可還沒來得及感動片刻，臉色卻突然一肅，大聲喝道：“誰在那裏”
半夏大驚，順着她的視線往假山後看去，卻見一紫衣男子坐在輪椅上，頭戴嵌寶紫金冠，身穿紫色錦袍，衣袖處用銀絲勾勒出大朵雲紋圖案，華貴而內斂。
他被侍衛從假山後推出來，此刻正饒有興味地看着她們。
很顯然，他已經看了多時。
“你是什麼人”半夏宛如母雞護崽般，把顧晏牢牢護在身後。
紫衣男子沒有回答，而是看向顧晏，慢條斯理道：“光天化日之下，你居然行兇殺人”
“不是的”半夏嚇了一跳，連忙辯解道，“公子，明明是這老刁奴意圖傷害小姐，小姐只是出於正當反擊”
顧晏靜靜地看着紫衣男子，卻發現他長相平平無奇，一雙鳳目卻微微眯起，眼光奕奕，楮神淸冽，自有一股威嚴之氣。他明明坐在輪椅上，卻讓人生出一種睥睨天下的氣勢，以至於連那點普通的長相都變得不重要了。
顧晏認出，這人就是威名遠揚的大理寺卿，江寒舟。
前世，她被楚王府認可之後，曾經與此人打過幾次交道。整體印象還算不錯，是個明辨是非之人。若是遇到旁人，她不一定有對峙的勇氣；但如果是江寒舟，或許可以一試。
許是看出他暫時沒有把自己送官的意思，顧晏問道：“公子從頭到尾都看完了”
江寒舟有些詫異，遞給她一記疑惑的眼神。
顧晏卻問道：“那公子可知道，我爲何要殺了那刁奴”
江寒舟一怔，想起剛纔隱身於暗處時看到的經過。
的確是那刁奴挑釁在先，惡意傷人在後，這對主僕也只是正當反擊而已。
或許，誰都沒想到，眼前這個久居深閨的千金小姐，竟然會下那麼重的手。
嬌柔的面容，置人於死地的殺招，還有被他發現的短暫慌亂，全都化成此刻的沉靜。
不知爲何，他心腸一軟，說道：“刁奴欺主，大可直接稟報給府中的管事之人”
“管事之人，與之狼狽爲奸，該當如何”
“那就報官”
“若官民勾結，又當如何”
顧晏咄咄相逼，寥寥幾句話，竟勾勒出了一副弱女孤立無援的處境。
江寒舟眸色一沉，卻道：“我就不信，這天底下沒有能伸張正義的地方。”
“或許有，但清官難斷家務事，我一孤女，又能如何”顧晏淒涼一笑道，“我這一切，不過是爲了自保而已公子該不會爲難一介孤女吧”
江寒舟嘴角一抽，她竟然把他繞了進去
忽然間，他起了點惡作劇的心思，問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爲官府揭發真相，提供線索，本就是我這個人證的職責”
顧晏愣了一下，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心中忽然有了主意。
她從半夏身後走出來，把手中的奶杯往前一送，問：“公子，喝奶嗎我請你”
半夏瞪大了雙眼，石化在原地。
而江寒舟盯着那個造型奇特的奶杯，神色有些複雜。
如果他沒記錯，剛纔搬着石頭殺人時，她的手裏依舊緊緊抱着這個奶杯。
這是，打算用心愛之物賄賂他
他道：“我缺的是你這幾口奶麼”
許是爲了達到威嚇作用，他故意板起臉，連語氣都變得很衝。
顧晏眨了眨眼，不明白哪裏出了問題。
據她所知，這位大理寺卿最喜歡的就是喝羊奶，用這種類型的杯子。前世，她剛在京城開店賣奶杯，就被他全部買下，導致後來很多客人都買不到。
難道重活一世，這位爺不喜歡用奶杯喝羊奶了
正疑惑着，半夏從她身後探出頭，“小姐，您怎麼可以把自己用過的杯子送人呢”
“那怎麼辦”顧晏下意識地咬住竹管，一臉難色。
“自然是您親手再做一個新的，送給這位公子呀”
顧晏有模有樣地點頭，“公子覺得如何”
江寒舟沉默地看着她，卻見她娥眉微蹙，似乎對這個問題很苦惱。
美人蹙眉，楚楚動人，他感覺心中某根弦不可控制地動了一下。
許久之後，他才道：“要新的。”
顧晏頓時雙眼發光，忙不迭點頭。
“每天一杯。”江寒舟又道。
“沒問題”
許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江寒舟側過頭，對身旁的青衣侍衛吩咐道：“白青，顧府下人衝撞了本公子，處以溺亡之刑，就地處置。”
“是。”
顧晏心神一凜，沒想到他竟會把這件事攬下來，頓時大驚，“你爲何”
“還不走”江寒舟卻挑眉叱道。
顧晏“啊”了一聲，很快就反應過來，匆匆忙忙地行了個禮，便拉着半夏跑開。
直到再也感覺不到身後那炙熱的視線，顧晏才慢慢停下腳步，臉上佈滿了凝重之色。
“小姐，那公子是什麼人啊他這是要幫咱們嗎”半夏問她。
“應該是吧”
江寒舟會大發“善心”幫她，實在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看來，這一番“賄賂”，還是有用的。
如此一來，倒是省事了。
她咬了咬竹管，心頭底氣更足了幾分，帶着半夏往後花園從容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