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眸子,淡淡說道:“既然是機要之事,的確不是我這等身份所能接觸到的。時辰不早了,我也該告辭了。”
說完,她便要轉身離開。
林逸清驀地鬆了口氣,剛從白青身後小心翼翼地探出個腦袋,忽然又見她停住腳步回過頭來,嗖地一下就縮了回去。
白青見她去而復返,頗是不解,“二小姐,您這是”
顧晏卻沒說話,定定地看着他。
這時,半夏從懷中掏出一個捂得溫熱的小奶杯,又耐心地插上竹管,遞給了她。
她咬着竹管,吸了一口羊奶,纔有了談正事的姿態。
她道:“白青,林神醫,我看到了你們的祕密”
白青頓時立正,“二小姐放心,我們不會殺你滅口的。”
突然想暗戳戳使壞的顧晏:“”
“骨、顧二小姐,白青說得對,你看到了我們,我們沒看到你,你趕緊走吧”
林逸清心裏直冒苦水。
這姑奶奶簡直是他的噩夢
大夜晚的,她還撐着一具骨架四處遊蕩,就一會兒的功夫,他的半條命都要沒了。
顧晏像是沒看到他的祈禱,煞有介事道:“按理說,我看到了你們的祕密,你們難道不該給我一點封口費”
白青狠狠一愣,老實人的思維立即被她牽引走,“二小姐想要什麼封口費”
“不如,你借我用一下”顧晏一臉無害地說道。
白青身子一抖,不着痕跡地往後退了一小步,“二小姐,屬下的人不能借。”
顧晏愕然,“爲何”
豈料,白青卻突然雙腳立正,目視前方,鄭重其事道:“屬下的身和心都是我家主子的,不能外借。您是個成熟的女子了,要學會自己解決”
顧晏:“”
有種反被調戲的感覺是怎麼回事兒
再者,解決
解決什麼
就在兩人大眼瞪小眼時,林逸清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出來,“呆子骨、顧二小姐要借的不是你而是借你的手”
“那更不行。屬下的身和心都是主子的,只剩一雙手必須是自己的”
白青沒等他完整說出“手下”二字,直截了當地拒絕。
顧晏:“”
林逸清:“”
好一會兒,昏暗的小巷子裏爆發出一陣豬笑聲。
看到顧晏直接黑了臉,林逸清甚至顧不得隱藏自己,偷偷地從白青身後探出頭來,欣賞她的窘態。
“你你們主僕真是一個德行一樣的孟浪”
顧晏氣得心口發疼,扭身就跑。
直到腳步聲徹底消失,林逸清才心有餘悸地從白青的背後走出來。
許是剛笑過一場,他的狀態稍微好了一些,但就着月光,還是能看到額頭上沁出了一層冷汗。
他擡手擦拭,心裏卻想着,得找個時間去拜訪下他的師父了。
“骨架”小姐的威懾力,遠比他想象中的要大得多,這次不僅沒敢正面對上,就連躲在白青的身後,都能感覺到一股心悸感。
白青顯然也很意外,但老實人的腦袋,不支持他想得過於迂迴和深入,只是好奇地問他,“剛纔天那麼黑,你是怎麼看出顧二小姐的身份的”
試想一下,漆黑的小巷裏,突然有一具骨架背光走來,簡直嚇得他魂兒都沒了好嗎
可這些話,他不能對別人說,於是默默地爲自己鞠了一把辛酸淚。
默哀了片刻,他蹲下身來,解開麻袋口,露出杜雲紗的一張臉。
這一路,她先是經受了中年男人的恐嚇,再是從虎穴跳到了狼窩,被人扛着顛了大半夜,卻意外“見到”了最痛恨的人。
她頂着一頭凌亂的頭髮,楚楚可憐地看着林逸清,希望這樣能勾起林逸清的同情心。
可林逸清只是面無表情地看着她,薄脣輕啓:“剛纔的話,你都聽到了”
杜雲紗點頭,又用力地搖頭,眸子一瞬間睜得老大。
“看來是聽到了。那就留不得你了。”
林逸清撐着膝蓋站起身,無視她的絕望神色,朝身後一招手,一名暗衛就從天而降。
“留一條命,不留耳朵、眼睛和腦子。”
他的語氣平靜如死水,彷彿這樣的命令已經下了無數次。
這個時候,他像是最冷血無情的殺手,用最平靜的語氣說着最殘酷的話,絲毫沒有見到顧晏時的驚慌失措。
白青抱劍而立,看着滿臉絕望的杜雲紗,忽然覺得自己真是表裏如一的大好人。
一炷香後,林逸清與白青回了藥鋪。
江寒舟已經等在專門爲他闢出的房間裏。
看到兩人走進來,他的視線在他們身上逡巡了一圈,挑眉問道:“人呢”
白青老實地回答:“主子,林神醫把人弄得血淋淋的,不方便帶過來。”
江寒舟:“只留了一條命”
“對,”林逸清誇張地晃着寬大的八卦袖,吊兒郎當地說道,“剛纔遇到了骨顧二小姐,不小心多說了幾句話,被聽到了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
他頓了下,揣度起江寒舟的臉色,“不會影響到你的計劃吧”
“不會。”
還有命就好。
江寒舟本來興致缺缺的,聽到某個名字,雙眼裏突然閃過一抹異彩,“她怎麼也在”
這個“她”,自然指的是顧晏。
果然是色令智昏
林逸清哼哼唧唧道:“江大爺,這個問題,請恕我無法回答。或者您也可以效仿趕回金陵的那晚,不顧傷勢潛入顧二小姐的小破屋”
這麼說着,他眼神涼颼颼地掃了下某人蒼白的臉色,一臉不滿。
他心裏是有怨氣的。
畢竟,認識江寒舟那麼多年,從未見過他如此不分輕重的時候。如果不是耽誤了一晚上的治療,也不至於現在還在牀上躺着。
江寒舟只是懶懶擡眸,甩了一句過去,“你這個單身漢,又怎麼會懂得”
莫名被噎了一口的林逸清:“”
“不是,你倆這八字還沒一撇吧”他很不服氣。
江寒舟卻一本正經地糾正他,“已經有一撇了”
心頭中了一萬劍的林逸清:“”
這話題聊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