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天漢之國 >第37章 萬事有度
    擡起頭來,王宵獵使勁揉了揉額頭,看着外面發怔。

    曹格把縣裏收和稅賦名目送來,王宵獵仔細驗看,直看得自己頭大如鬥。名目太多,數目又雜,而且每筆錢收上來都有用處,一一列得分明。僅從這些文書上看,還真是一絲都變不得。

    宋朝的稅賦,單從朝廷正稅看,其實不多。但除了正稅之外,還有加稅,還有各種折變、支移、加耗、斛面等諸多的名目。還有和買、科配、和糴等名目,從本來的正常交易行爲演化來的。還有役錢等等本來是改變科役制度收的錢,最後變成了稅。雜七雜八加起來,數目驚人。

    休息了一會,王宵獵命人把曹格叫了進來。

    曹格行禮。王宵獵輕拍桌上的稅簿。道:“曹押司,按這上面,百姓稅賦可是極重。”

    曹格道:“知州,自古以來就是如此。不收稅賦,州縣裏諸多花錢的地方,還有上繳朝廷,錢從哪裏來?這上面的錢,都是不得不加。”

    王宵獵輕輕搖了搖頭:“我聽人說,朝廷多收一文錢,百姓負擔就要加五文。也就是說,這些收的錢,絕大部分,還是被州縣公吏分了。”

    曹格苦着臉,連連搖頭:“知州,那只是不知吏事的官員隨口說的而已,怎麼可能如此?你看這稅簿上面,用處我都詳列出來,可有不當用的地方?”

    王宵獵道:“倒是可惜,你碰到了我這個真能看懂賬簿的人。我仔細看了,其中一大半,約六成的錢糧,其實是不知去向。也就是說,你們收了這些錢,賬簿上雖然記着,實際沒有去向。”

    曹格兩手一攤:“知州爲何如此說?上面明明都記得清楚。”

    王宵獵隨手翻開賬本,道:“這上面一大半,都是昨日買了多少雞鴨魚肉,前日買了多少酒。酒肉乾什麼用,就不清楚。這還是小錢,還有許多是今天僱了多少人,明日送物品去哪裏。到底僱了人來做什麼,爲什麼送物品到別縣,卻沒有說明白。也就是說,只是書面記賬而已。”

    曹格臉色一變,只是道:“自古以來如此。這些雜事,如何能夠記得清清楚楚?

    王宵獵站起身來,揹着手,在案邊來回踱了幾步。轉過身來,看着曹格,道:“我明白,縣衙裏許多的公吏、差役,實際上沒有俸祿的。可不發錢,怎麼會做事?錢要發,賬面上自然就有許多糊塗賬。自本朝立國就是如此,日積月累,自然越來越亂。可現在是非常時期,要養大軍,處處缺錢,這樣糊里糊塗就不行了。賬必須要清楚,以前的舊習慣必須要改。“

    曹格拱手,站在那裏不吭聲。

    王宵獵看着曹格,加重了語氣道:“除此之外,官員要拿錢,胥吏也要拿錢,這些錢當然不能記在賬上。只能換個名目。大部分所謂的糊塗賬,都是如此了。“

    曹格急忙道:“知州爲何如此說?一縣賬目不知多麼麻煩,有些不明白也是正常的。“

    王宵獵搖了搖頭,一時沒有說話。不說這個時代,後世的歷史研究,對這些古代財政花活,不知多麼詳細。誰不知道賬面上一個數字,實際又是一個數字呢?百姓負擔,最沉重的不是朝廷收多少錢,而是基層官吏在這個數字上面又加了多少錢。

    此時的官員,對這個現象也不是一無所知。許多官員都曾經上奏,特別是任職三司、戶部的。可發現問題是一回事,解決問題又是另一回事。縱然許多人指出弊端,卻沒有解決。不但沒有解決,隨着時間推移,還越演越烈。

    靖康年間金兵圍開封的時候,地方不管是出於什麼意圖,都紛紛加稅。有的是用在正途上,還有很多是官員自己拿了。葉縣也不例外,靖康年間加了不少稅,此後沿襲下來。

    曹格是押司,要讓下面公吏擁護他,怎麼敢減少公吏們的收入?這些加的稅,全部沿襲。

    過了許久,王宵獵才道:“只是賬面上,就有這麼多問題。還有許多,根本沒有記賬。把那些全部加上來,是個什麼數字?一畝稅布六尺,米四鬥餘,其餘役錢、身丁銀、上供銀錢等等,全部算下來要七百餘文足,還要加上六鬥米。葉縣的土地,百姓不喫不喝,能種出來?”

    說到這裏,王宵獵不斷搖頭。“其實,我查一查這些賬簿,只是知道大概。哪個不知道,除了賬簿上的,還有許多不入賬的。這些不入賬的,更加說不清了。”

    回到坐位坐下,看着曹格。見他滿頭大汗,王宵獵道:“曹押司,我說的這些,你心裏都應該清清楚楚。不能怪你,不知多少年前就這樣沿襲下來,又能怎麼辦呢?只是啊,這樣向百姓收錢,百姓勞作一年,食不裹腹,衣不蔽體,何談其他?現在是困難時候,需要上下一心,不能再如此了。”

    曹格頓了一會。拱手道:“知州欲要如何,吩咐下來就是。”

    聽了這話,王宵獵不由苦笑:“你是做吏的人,對這些事情應該清楚。我該怎麼辦?一句話要讓百姓好過,這夠不夠?自然不夠。上供銀錢,肯定不能少。不然軍費哪裏來?除了上供銀錢,地方的收入能不能少呢?少了這個錢,就要裁掉一部分人。裁了這一部分人,就有許多事情不能做。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地方豈不是要亂了套?”

    見曹格不說話,王宵獵又道:“這件事要做下去,有兩個辦法。一個是不管不顧,我新招人,或者從軍中派人來。百姓種地,只收錢、米、布三種,一切雜捐、苛稅全部廢除。稅賦名目儘量簡單,就只有兩三樣。民間事情,一概不管。有作奸犯科,重典懲治。亂世用重典,看哪個敢犯!”

    說到這裏,王宵獵的語氣有些殺氣凜凜了。說實話,這種做法在王宵獵心裏想了許久,一直有這樣做的衝動。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不要在民政上面花費太多精力。把民間的財力全部榨出來,用於擴充軍隊。只要有軍隊,就可以佔領地盤。有了地盤,有了人口,就有了一切。

    可後世的經驗,王宵獵明白,這樣做有許多壞處。經濟發展,實際上是非常複雜的事情。想簡單管理,必然以犧牲經濟活力爲代價。喪失活力,經濟發展不起來,手中就沒有錢。沒有錢,許多事情實際上就辦不了。讓軍隊喫飽穿暖相對容易,讓他們衣食豐足,還鬥志昂揚,那可就難了。

    後世的那支軍隊,在特殊的歷史時期,其實就是用簡單的方法渡過那些困難的歲月。不過,那是有特殊的時代背景。中國面臨罕見的內憂外困,整個社會赤貧。而且外部壓力強大,想發展經濟,實際上也發展不起來。只能用盡辦法,最大程度減少中間環節,渡過困難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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