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哪怕是在襄陽參加王宵獵的軍隊的人，這些東西都學過,卻沒有真正經歷過。
中國傳統，作戰前主帥升帳，在帥帳裏確定作戰命令。有的命令，甚至會要求有軍令狀，確保執行。統兵官接了軍令後，回到自己所部，由親信的吏人和小校分配各部命令,之後就沒有了。
此次王宵獵準備京西會戰，是先由參謀廳擬出來作戰計劃,而後與各團商議。根據商議結果，作戰計劃修改之後形成正式版本。之後再根據作戰計劃，擬出軍令，各團遵照軍令行事。
軍隊的組織能力，就表現在這一條一條的軍令裏。軍令合理，下屬執行容易，作戰就順利，各部配合得力。軍令不合理，往往不能執行，各部很難形成配合。
宋朝軍隊的老毛病是組織混亂，軍令經常無人理會。一場戰爭,往往是主帥帶着人衝上前線，大部分軍隊則作壁上觀，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經常主帥或者死了，或者被俘,其餘沒有參戰的軍隊作鳥獸散。碰上金軍和遼軍這樣有大量騎兵的部隊,在後邊追亡逐北，敗得非常窩囊。
正是針對宋軍指揮混亂的老毛病,王宵獵才用了很大力氣重建指揮體系。戰前有計劃，戰事進行時有軍令，戰後有總結，這是王宵獵的要求。打一場仗有一場仗的經驗，慢慢積累，軍隊越打越強。
開會的統制和參謀，明顯比前幾天忙了。除了喫飯的時間，要麼在聽講，要麼就在討論，或者記錄，幾乎沒有閒下來的時候。對於很多人來說，也是第一次碰到如此詳細的作戰計劃。
王宵獵的大部分時間，是在看地圖，推算戰爭進程。有時候會找統制或者參謀過來，問部隊的具體情況。最忙的是汪若海，帶着手下參謀的人員，不但要向各統制和參謀講解戰爭計劃,還要不斷地根據意見修改。
這天下午，王宵獵正在官廳裏面研究戰局形勢。親兵來報,說是董先求見。
王宵獵急忙站起來，道：“哦，來了最好。讓他到旁邊客廳稍待，我馬上過去見他。”
進洛陽後，王宵獵派袁溉去見董先。只是事務繁忙，一直過了好多日子，袁溉纔到了壽安。又過了五六天，洛陽城裏集中大量將領，變得熱鬧非常，董先纔來求見。
進了客廳，董先急忙行禮。道：“見過節帥。”
王宵獵道：“不必客氣。坐，坐，我們坐下說話。”
董先落座，親兵上了茶來。王宵獵請了茶，才道：“我入洛陽一個多月了，諸事繁忙。本來說一進洛陽就命袁溉去見你，結果等了這麼久。你在壽守，一切可還好？”
董先道：“承蒙節帥關心，一切都好。節帥消滅孟邦雄，佔領河南府，我本來應該過來拜見的。只是由於個人的原因，拖到了現在。節帥千萬莫怪。”
王宵獵笑道：“無非是爲了個人的前程嗎，這很正常。數年前我經過洛陽南下的時候，你就佔據數縣，是河南府的大人物。現在我帶兵回來，你的心裏怎麼能沒有疑慮？有疑慮沒有關係，解釋清楚就好了。”
董先道：“節帥寬宏大量，非常人不及。”
王宵獵道：“我這個人不喜歡講些不客套話，你不要在意。現在我佔據河南府，原則上不允許手下還有自成一體的統兵將領。在河南府，你是一個，還有翟琮也是一個。翟鎮撫已去，翟琮比較好說話，願意揀選軍隊，重新訓練後編入各軍。自己則入軍校，學成了之後再出來帶兵。你一直在洛水谷地四縣，自由自在慣了，有顧慮也沒有什麼。袁溉應該給你講清楚了，你打算如何？”
董先猶豫了一下。道：“我帶兵數年，自己覺得，除了帶兵也沒有合適的事了。只是，若是入軍校，要學成了之後再出來帶兵。如果在軍校裏出了意外，豈不——”
王宵獵道：“只要資質正常，打過多年仗，在軍校裏都能學成。這麼多年，還沒有哪個以前帶兵的人，進了軍校出意外，沒有學成的呢。之所以要進軍校，是因爲我的軍隊與其他軍隊不同，不經過學習，很不容易融入進來。進軍校主要是學習一些沒有學過的知識，不是爲了卡哪個人。”
董先道：“我是說，萬一出了意外，像我是不是就不能帶軍了？甚至只能做個普通人？”
王宵獵嘆了口氣道：“將軍，你怎麼能這麼想呢？我讓你們進軍校，從來沒有卡哪個人的想法，而是要讓你們儘快學習有用的知識。不但是現在要進軍校，以後帶兵，還是要隔斷時間進軍校學習的。我的軍隊是這樣的，士兵必須要進新兵連，軍官必須要進軍校。訓練過了，學習過了，才能真正編入軍隊中。軍隊要正規化，制度要整齊劃一，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實不相瞞，不但是下面的將領，就連我、李都統、汪參議也進過軍校。只是我們要安排時間去學習知識，不是作爲學員進去。軍中的許多知識，不進軍校，確實很難學得到。”
董先不說話，只是在那裏搓手，顯得很爲難。
王宵獵知道，董先是怕進了軍校之後，被有意刁難，就此失去帶兵的機會。他只會帶兵，不帶兵了，還能夠幹什麼呢？以現在董先的地位，王宵獵不安排一個位高權重的職位，卻讓他進軍校學習，讓他很不高興。
喝了一口茶，王宵獵正色道：“將軍，我說一句實話。在我的軍中，跟以前的軍隊不一樣。不進軍校，很多知識就學不到，也很難理解這支軍隊的有什麼特色。縱然給你一個職位，沒有這些知識，你也很難做下去。勉強做下去，以後也沒有前途。你今年二十多歲，難道就這樣了嗎？”
見董先不開口，王宵獵接着道：“如果你實在不願意，我也可以給你安排一個官位。官府之中，總有些官位的待遇不錯，但對官員的要求不高。只是我覺得，以你的年紀做這樣的官，太過可惜了。”
董先閉上眼睛，過了好一會才道：“我少年起兵，現在的一切都是自己打拼出來的。說心裏話，我不喜歡把命運交到別人的手裏。如果我帶兵，戰場上一刀一槍拼出來的功勞，沒有話說。可是進了軍校，卻要別人說了算，我如何接受得了？可若是做個別的官，從此不帶兵了，我又覺得不甘心。”
王宵獵想了想道：“如果是這樣，你看這樣行不行？你先到軍校裏學習三個月，看自己習慣不習慣。如果實在不習慣的話，便就安排個別的官，以後不帶兵了。不帶兵可以做別的事，一樣是爲國家效力。如果實在是在我這裏待不習慣，我可以送你去行在。或者做官，或者帶兵，由朝廷決定。”
董先道：“節帥恢復了西京，我自然在節帥手下做事，又何必去行在？好吧，我便進軍校三個月，但願能夠適應那裏。如果我僥倖學成，節帥，可要讓我繼續帶兵！”
王宵獵笑道：“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你學成出來自然繼續帶兵。”
董先愛財，而且性子有些彆扭，有些愛猜忌。不是如此，也不可能跟翟興鬧了這麼多年彆扭。董先不傻，看得出來在王宵獵手下有大好前途，怎麼可能去行在？只是讓他放棄手下的兵，進軍校學習，心裏無比彆扭。跟袁溉談過之後，董先就知道去軍校不可避免，跟王宵獵講也只是心存僥倖而已。
對這些一方諸侯，王宵獵還是格外客氣的。只要不違背原則，願意給他們一些優待。只有向人展示善意，才收穫別人的善意。王宵獵要擴勢力，以後遇到很多董先這樣的人。善待董先和翟琮，算是給別人看的榜樣。合併其他勢力的時候，阻力纔會小。隨着佔領河南府，王宵獵要開始經略中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