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天漢之國 >第79章 我不一樣
    送走了陳與義,王宵獵步出官廳,在院子裏慢慢踱步。

    已是初夏,花大多都謝了,桃、李、杏都掛滿了青色的果實。石榴花開得正豔,小石榴也露出了影子。

    池子裏的荷花開了,從一片翠綠中竄出一朵粉色的花來,迎風輕輕搖曳。幾隻紅晴蜓在花間飛舞,不時落在荷花的苞上,在上面一動也不動。

    王宵獵走到梧桐樹下坐下來,靜靜地看着院子裏的景色,靜靜沉思。

    從《詩經》到漢樂府,詩歌裏表現民間喜怒哀樂的內容越來越少,直至發展成爲上層文人的一種文學體裁。這說明了什麼?說明了民間的詩歌藝術性在降低,也說明了上層社會越來越不重視。藝術降低有很多原因,如因爲語言的演變,上層與下層隔閡越來越大,等等,上層不重視下層,纔是讓人憂心的。

    就像一個家庭,父親在外打拼,承擔各種壓力,爲了生活拼博。回到家裏以後,雖然也有其樂融融的畫面,但也有對孩子的打罵。這個時候,母親護住孩子,但是一句許也不說,是不行的。這相當於鼓勵父親,讓基變本加厲。母親保護孩子,除了把孩子護住之外,還要有對父親的大聲斥責。

    民間詩歌,或者是其他的類似藝術形式,就是人民母親對官府父親的聲音。這個聲音,有時候是斥責,有時候是讚美。爲了孩子的健康成長,斥責的聲音尤其要注意。

    中國的傳統,往往把掌權者比喻爲父親,把人民比喻爲孩子,把國比喻成家。一個家,不能只有父親和孩子,還應該有母親的聲音。民歌、小調這些民間的娛樂,很多時候就是母親的聲音。

    漢語裏,國經常被稱爲國家。把國看作一個家,不應該只是用來規範人民,也要規範掌權者。

    關於國和家的認識,中國和西方是不同的。這種不同,不只是僅僅是用詞的不同,而是會影響到政治、社會的方方面面。把這些問題理清楚,更讓人有清醒的政治認識。

    人類文明,從大的方面來說,就是人如何認識自然、如何認識自身,從而正確對待、管理、應用的問題。

    辛亥革命之後,中國文人漸漸形成了一種思想,認爲社會是單向進步的,後來的一定比原先的先進,西方的一定比東方的先進。這種思想是不對的。應該說,在那個時候,西方文明比東方文明選進。但在歷史上,並不是這樣。

    從文明的進步來講,西方的哲學並不是支撐西方科學進步的源頭。反而是在科學發展過程中,不斷地衝破哲學思想的束縛。如果抱着比較學習的態度,西方思想是應該有取捨的。

    西方哲學與中國思想,並不是可以簡單比較的。哲學和思想是兩個概念,應該區別對待。

    如果把人類思想分爲兩個部分,一是對自然的思考,一是對人類本身的思考,這兩個部分也是不同步的。自然方面來講,西方哲學並沒有回答。而對西方哲學推崇備至的人,也主要是因爲西方在自然科學方面的成就。

    如果把文明認爲是人類對自身的認識,那麼西方哲學,在文明上面的成就大約相當於中國的唐宋時期。康德和黑格爾的地位,應該類比於中國的陸九淵和朱熹,類比老子和孔子就不合適了。所以黑格爾評論孔子,是不同層次的人強行點評人物,他理解不了孔子,評論也荒唐可笑。

    如果西方哲學有一個另類,那就應該是大鬍子了。不過大鬍子開了一個頭,西方並沒有接着發展下去。

    所以說研究哲學,或者在中國研究思想,要走過時光的盡頭,去看一看他們最開始的在哪裏。砝碼是人類製造出來認識世界的,研究世界的,所以用砝碼做比喻比較合適。對於一個哲學家,或者思想家,都應該問一問,砝碼有多重。標的重量與實際重量不相符,是砝碼錯了,還是標的錯了。

    西方哲學家,不管是唯物主義還是唯心主義,他們的思想受上帝的制約。一直到現在,沒有西方思想家能夠衝破這種制約,不管是正面的還是負面的,不管是贊成的還是反對的。如果一定要強行對比中國文明史,西方康德、黑格爾、孟德斯鳩、盧梭、笛卡爾等人可以類比唐宋諸儒,薩特可以類比王陽明。在思想史上的地位,大約如此。他們具體的思想或許不同,但其實有脈絡可尋。

    中國有五千年文明,五千年文明難道都活到狗身上去了?時間是文明認識的必要條件,想跳過沒有那麼簡單。縱然有一兩個超凡脫俗的人物出現,也覆蓋不到普羅大衆。因爲你說什麼,他們要麼不懂,要麼不想懂。

    宋朝滅亡以後,中國在文明思想上實際是退步的。朱元璋雖然有驅逐韃虜,恢復中華之功,但在思想上,實際上更加繼承元朝的統治者。到了清朝,就更加退步到成爲世界的玩物了。

    王宵獵曾經看過一部電視劇《雍正王朝》,記得雍正對誰說過一句話,大意是我是天下最厲害的讀書人。這句話說得夠狂妄,所以一直記得。雍正當然是是天下最厲害的讀書人,說出來這句話,要麼是雍正無知,要麼是寫電視劇定這句臺詞的人無知。讀書人沒那麼廉價,雍正縱然是天下的書讀遍,也沒有資格說這句話。無非是一部分讀書人出來做官,被雍正管,一部分不出來做官,不被雍正管。就是出來做官被雍正管的人,心裏想的也未必就是做的。

    中華文明到了清朝,實際已經到了谷底。如果清朝不被推翻怎麼樣?無非是一步一步後退,退到那些你現在鄙視的民族的樣子罷了。

    明朝時候中國出了王陽明,提出了心學。不過心學在中國並沒有大行於世,反倒在是在島國日本獲得關注。因爲日本人關注、推崇,所以某個中國領袖也就推崇。梁啓超甚至提出,中國只有兩個半聖人,就是孔子、王陽明和曾國藩。王陽明做聖人已是可笑,說曾國藩是半個聖人就是搞笑了。

    梁啓超的時代,中國成了列強的玩物,事事皆差,讀書人失去理智,說一些不靠譜的話情有可原。其實何止是梁啓超,有人提出要用拉丁文代替漢字,有人提出中國事事皆差,應該全部廢掉學西方。就連魯迅,也是以批判中國的國民性爲業的。其實中國的國民性有什麼問題?是統冶者太差罷了。

    我們不應該忘記這些批判者。他們說的話有的對,有的錯,但是都是喚起民族覺醒的良藥。正是有了他們,才能夠喚醒更多的革命者。我們也不應當誇大這些批判者的作用,他們中的很多人,就僅是批判者罷了。

    當時間過去近二百年,經過批判者、革命者、建設者的辛苦努力,我們終於有機會,也有條件重新審視中國文明和西方文明的不同。在這種時候,不能夠正確認識這一點,就顯得有些不合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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