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天漢之國 >第33章 看孩子
    進了五月,天氣一天比一天熱了。數百人挑着糧走在路上,累得氣喘吁吁。

    王宵獵騎在馬上,看着挑夫,心中有些猶豫。看他們的樣子,要不要就此歇了,等到下午日涼了再走。如此趕路,有人發病可就不好了。若是有騾馬車輛就好了,這樣人挑,效率實在太低。只是這個時候哪裏找牲畜?兵災之後,哪怕有些騾馬倖存,也早就都被喫掉了。

    把曹智嚴叫過來,王宵獵道:“看挑夫勞累,天上的日頭又大,是不是歇一歇?”

    曹智嚴搖頭:“現在離着中午時分還遠,哪裏就能歇了?小舍人,此時切不可心軟!要是讓這些挑夫拿捏住了,他們更會偷奸耍滑!”

    王宵獵道:“可我看有人搖搖晃晃,一個不小心,倒斃路上可如何是好?”

    曹智嚴道:“還能怎樣?若有人倒斃,就在路旁燒化了,骨殖讓人帶回去就是。”

    聽了這話,王宵獵一時無語。曹智嚴說的殘酷,或許正是這個時代的日常。甚至勞動權利保護,什麼人的性命寶貴這種話,此時說給誰去?出來賺錢,死了是自己的命不好,怪得誰去?

    宋朝受到佛教的影響,火化非常流行。民間的火化率,一般有兩三成,人們早已見怪不怪。便如水滸傳中武大死後,便就是燒化了,吏人留下骨殖而已。曹智嚴本是僧人,自然熟悉。

    想了好一會,王宵獵點了點頭:“也只好如此了。不過中午休息了,讓人煮些綠豆,路上讓挑夫喝些湯水。我們僱人出來,還是讓他們賺了錢,平安回去的好。”

    曹智嚴答應,自去安排人。

    王宵獵看人羣裏,一個強壯漢子,挑了一擔糧甚是輕鬆,搖搖擺擺。旁邊一個身形瘦削的人,穿的衣衫頗大,空着手隨着他走。在一衆挑夫裏面,看起來頗爲怪異。

    等曹智嚴回來,王宵獵指着問道:“那邊兩人看起來十分奇怪。怎麼還有一人空手?”

    曹智嚴道:“那是母子二人,穎昌府人氏。因去年兵禍,流落到蔡州。見我們僱人挑糧,那兒子自來應募,要帶着母親回鄉去。軍中不好有婦人,便讓他母親換了男裝,與我們走在一起。”

    王宵獵聽了,點了點頭,也不好責備什麼。去年京西兵亂,各地的流民極多。金兵退走,回鄉是稀鬆平常的事,自己也不好拒絕。只是那婦人不拿東西,走在挑夫隊伍裏,看着極不順眼。

    想了一會,王宵獵道:“一會休息時,你去吩咐那兩人,婦人不要走在隊伍裏。挑夫們都累得汗如雨下,一個空手的人走在身旁,他們會怎麼想?我們不是收了兩個孩子?讓他婦人幫我們帶孩子吧。”

    曹智嚴道:“這要與那人商量。不瞞小舍人,這婦人頗有些姿色,換了女裝只怕出亂子。”

    王宵獵道:“那就依然穿男裝好了。不讓他在人羣中就是。”

    天近中午的時候,衆人在一條河邊歇了,軍中自安排人去做飯。曹智嚴叫過張均來,對他道:“你挑着糧,你母親在一邊走着,着實扎眼。大家都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偏有人空手,不免說閒話。小舍人說了,讓你母親不要在人羣裏面。我這裏兩個小孩,幫着看吧。”

    張均聽了,臉色有些不好看:“提轄,我媽媽不喫軍中的飯,空手又怎麼了?不讓她在我身邊,莫不是你們的首領見色起意?”

    曹智嚴道:“你胡說什麼!小舍人做大事的人,豈會如此!只是幫着帶孩子,不與我們一起。”

    說完,命人把孫五郎和青頭叫來。道:“看見沒有?軍中兩個孩子,着實不方便。你母親無事,幫着照看一下。跟着一起喫飯,不必你另外掏錢了。”

    張均看兩個孩子,站在那裏好奇地東張西望,不時看看自己。想了想,點頭同意。軍中的首領自己也見過,與自己年紀差不多,應該不會對母起什麼心思。

    張均的母親聽了倒是歡喜。在一羣渾身臭汗的男人中間走路,那滋味着實讓人難受。而且走了一天半的路,腳都快磨爛了,着實不想再走下去。照顧孩子,聽說是坐牛車,多麼好的事!

    衆人上路,張均的母親上了牛車。看兩個孩子坐在車前,一起伸出頭去,看外面的風景。不時小聲議論一番,也不知道看到了什麼。

    過了一會,張均的母親忍不住,對兩人道:“路上顛簸,你們兩人不要坐在車邊。一不小心,就翻下了車去,怕是要受傷。”

    孫五郎回過頭,笑道:“我們自小苦大的孩子,怎麼會顛下車去?實在說,這是我們兩人第一次坐車,第一次出遠門,自然要看一看路上有什麼。”

    張均母親道:“一羣滿身臭汗的漢子,有什麼好看?你們過來,陪我坐着。”

    孫五郎看着婦人,過了一會道:“只說這一路上你帶我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

    張均母親道:“我姓潘,自小人稱我潘三娘。你們叫我三娘好了。”

    這個時代的娘,大多時候還是少女的意思,與後世的意思有很大不同。漢族人家,如果不給女孩子起乳名的話,大多會叫幾娘。底層百姓,女子大多沒有正式名字,這個幾孃的名字就會伴隨一生。如果起了乳名,有一些也會加上姓叫一聲,如潘金蓮。但一般不會當面這麼稱呼。這個年代金蓮不會作爲女子的正式名字,要麼是小時候長輩給她起的,要麼是入別人家爲奴時主人給她起的。正式的名字,很多時候與男子的名字相差不多,如李清照,如朱淑真。金蓮這種名字,成年了還這麼稱呼,一聽就知道,要麼是歌女舞女,要麼就是人家女僕。其他的如李師師、高滔滔等,疊家是乳名和女妓常用。

    這是漢族風俗,並不是如後世一般,名字常與此時乳名相似。

    但在北方,受胡俗影響,很多百姓會稱父母爲爺、娘,就與宋朝不同了。漢人稱呼父母,此時最常見的是爹和媽媽,稱母親爲娘很少見。爺孃稱呼,是從胡語轉音而來,此時並沒有影響到全天下都如此。

    潘三娘並不是大戶人家,自小到大一直被人稱三娘。只是天生嬌媚,嫁到張家之後,丈夫對他千依百順,養成了這樣性子。

    孫五郎拽過青頭,一起向潘三娘行了禮,坐到車中來。

    左右無事,潘三娘問起兩人出身。孫五郎說了,卻是無聊之極。兩人出生在村子裏,家裏都是貧苦人家,連村子都沒有出過。記憶中的事情,無非是誰家的狗生了幾胎,哪家的貓偷了誰家東西。哪一年糧食收得多,竟然吃了幾頓肉。哪一年糧食收得少,經常喫野菜。這是個什麼世界,在發生着什麼,兩人一無所知。就連去年兵禍,全村被屠,他們都說不明白。

    潘三娘聽得昏昏欲睡。這才明白,看孩子的這活計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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