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我們失去的那片海 >第67章 炎與永遠
    安妮媽媽赤紅的眼神非常堅決。我拗不過她,我也想快點找到安妮。

    “這個給你,把頭髮紮好,披頭散髮的真難看。”

    我這才注意到扎頭髮的髮圈不見了。我接過她從大繩子上拆下的小繩子,在後腦折騰了半天也扎不上,其實我並不會扎,平時都用的橡皮圈。

    “轉過去。”她拿走繩子三兩下幫我把頭髮紮好。撿起乾草堆裏的柴枝看了看,指着灌木叢要我去扯幾根藤條、折幾根結實的樹枝來。

    撿來樹枝後,她把披肩斗篷做成一面簡易的旗幟,撐好牢牢固定在地面上。若安妮也在尋找我們,看到這個的話多少能安心些。

    我們投幣挑了一個方向,沿着海岸線慢慢走。

    海上已經沒有風暴了,深藍色的夜空下海平線泛着銀白色的光芒。

    她撿了根樹枝,光着腳丫一步步腳印踩在鬆軟的沙灘上,時不時靠近灌木叢觀察下黑暗中的情況,再跑回來。銀白色的浪花衝上岸,沖刷沒過她的腳踝,她踢着浪花,海浪褪去後帶走腳印,而在沙灘上留下點點繁星。

    我在後頭朝她喊:“喂,如果這不是一個島,是個半島該怎麼辦?走到陸地深處繞不回來。”

    “你是覺得另一個方向可能性更大嗎?”她煞有介事地回頭,腳還繼續向前走。

    “那沒有,我是在想回去的話會很花時間吧。”

    “回去做什麼?”

    “不回去嗎?”我問。

    “不回去了,我想飄到島上哪個地方都是一樣大的機率吧。”

    “可是披肩斗篷還掛在那邊呢。”

    “那破斗篷不要也罷。”

    “哎,那可是你送我的呢。”

    她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我跟了上去。

    “回去嗎?”我問她。

    她彎腰撿起一塊石頭丟到一個灌木叢裏,沒有任何反應。接着什麼也沒說就繼續轉回去繼續向前走着。

    看着模樣,她的情緒要是突然變成□□桶的話可就麻煩了。我只好繼續在她後面跟着,也觀察着沙灘上是否有腳印。只是遠遠望去一整條海灘都是光禿禿的,至少前面的一大段路是不太可能會有他們登陸的痕跡了。

    “有些話,現在可能不適合說。”

    走在前面她突然開口。

    “我現在只想快點找到我女兒。這種話…不適合現在說。但我一想到安妮今天下午還好好的,現在卻不見了。我才明白也許不是所有的話都要留在最佳場合說,說不定等會兒我一轉身連你也不見了,所以我就當這是我們倆最後一次見面了。”

    “瞎說什麼呢,我還能去哪?”

    她一把奪過我的手牽着,繼續朝前邁步走。

    “我現在很沒安全感。我已經找不到安妮了,要是你也消失再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裏我會很困擾的。你可,別被海浪衝走了,也別被海上的鬼火,幽靈船什麼的吸引走。還有會說話的魷魚,關在泡泡裏的海青蛙,尤其是不穿衣服的美人魚,唱歌還特別好聽的那種,全都是誘惑人的海妖,跟着走就要被喫掉。你是露比人,不懂莎菲雅的險惡。”

    “啊?”

    “所以我今天就吃了大虧,因爲輕視了這片海。”

    “你就不要再自責了,你不是堅信安妮還活着嗎?我們當下先找到安妮再說。再者,你說的那些我見都沒見過,又豈會相信?”

    “不是……”

    “如果你只是想和我說這個的話,那你就白操心了。事情已經發生了,後悔也來不及了。”

    “啊”

    她驚了一聲停住,卻也沒回頭繼續向前走着。

    “跑題了,我不是要說這個。”

    “那你要說什麼?”我問。

    她嘆了口氣:“讓我回憶一下。”

    沉默着又走了段路後,她開口說:除了夢見安妮之外,我還做了另一個夢。”

    “夢見什麼?”

    “夢見了很久很久以前夢到過的東西。與其說是夢見,更像是重新回憶起吧,因爲這個夢比平時做的夢都更有真實感。”

    “真實的……夢?”

    安妮媽媽牽着我在前面走着,我在後面跟着。半乾的上衣在銀月光下被海風吹起又落下,飄飄的短髮也隨着腳步節奏一下下跳動着。

    “那時候我是個窮人家的孩子,父母早早就去世了。孤零零的我暫住在大學教授的舅舅家,並跟着舅舅在大學裏打零工。然後有一天,他接到了外國一所大學的申請。”

    “外國?”

    “地點不是在莎菲雅,是夢裏的一個不知道的國度。有一個外國的學者來訪,暫住在我們家。我正好我有在學習那個國家的語言,便分配由我擔任那個外國博士的助手。”

    這個夢……

    “是不是覺得有點熟悉?”她回過頭苦笑着:“夢裏和現實正好相反,學者先生出生尊貴,而我地位卑微。但學者先生不計較我卑微的身份,暫住在我家,和我一起生活學習,教我做研究。努力學習我們的語言,他爲了尊重我,常常用蹩腳的語言和我溝通,也教了我許多他們國家的語言和我不懂的知識。他和你很像,頭髮有點卷,扎着個可愛的辮子,只是我現在也記不清他的聲音和臉了。名字也不知道,只記得我喊他博士。我們一起學習,一起做研究。在沒有天花板的教室裏交談。乘坐破舊的列車前往舊照片裏的小鄉村。在停電的寒冷雨夜裏相擁。在漆黑的海角里守望長夜。我們一起度過了快樂又難忘的時光。中間發生的內容記不太清了,但夢境的最後我依然清晰記得。我們乘着船,在夜晚的海上,遇上了暴風雨……”

    !

    “不記得我們是爲了測量什麼而到海上去,總之我們夜裏開着船到海上遇上了暴風雨。船在暴風雨中搖搖欲墜,我有預感這個世界會在今晚結束,不知如何解釋,反正夢裏就是莫名其妙地得知了這個信息,我就是知道。我緊緊握住他的手,哭着對他說。”

    「博士!只要能再見到你,我就什麼都不怕!即使另外的14個時空裏我失去了你,即使我們之間的可能性只有15分之1!我們也還會在另一個世界再次相遇,我的箔膜就在這裏喲!」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害怕,即使我們的結局註定分開。他聽了以後很驚訝地問我:「這裏?海上?!」那語氣就和你一模一樣。我當時堅定地回答他:「是的!海上!」”

    “可我們不是在海上相遇的啊。”

    “是的,所以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遲疑過,後來想想可能只是個巧合吧。畢竟你也不是他。我也常常不太記得有這個夢,常常記不起。不是忘記內容,是沒人提醒的話我會想不起來曾經做過這個夢。”

    “那十五分之一又是什麼?箔膜又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她苦笑着搖搖頭。

    “後來呢?”

    “後來啊,天空中烏雲密佈雷雨交加,一個大浪把船打翻,我們倆都雙雙沉到海里。再接着夢就醒了。”

    她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微微撐起嘴角,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是在微笑。

    “所以我一開始問博士你,「你相信命運嗎?」。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他對我說的話,他伸出手與我握手,笑着問了這麼個奇怪的問題。”

    “在夢裏你是怎麼回答的?”

    “在夢裏……我不記得了,我當時只是教授的助手,沒什麼文化。所以後來我也問了你這個問題,想看看你的回答能不能讓我想起什麼。只是你的回答很普通,我以爲不是博士你,就沒多想。”

    “那你爲何又要主動收留我?”

    “………………也許,純粹是因爲寂寞吧……我想讓你像夢裏的博士那樣對我,所以才主動當你的助手,想找回那種感覺哪怕只是一丁點。”

    她低下了頭。是爲自己的做法卑劣而感到愧疚嗎?

    海浪聲帶着冰涼的海水漫過來,沒過她的腳丫和我的靴子,退去後在沙灘上留下銀光泡沫,與映在海面的星光交相輝映。

    “你問的那個問題。如果是現在的話,我想我有答案了。”我對安妮媽媽說:“我相信命運,相信人和人之間被無形的線連接起來,被命運牽引着相互吸引。這條無形的線連接着過去、現在、未來,連接着平行時空的我們。即使看上去毫無關聯,但無形中也深深影響着對方。”

    “嗯…”

    她點點頭,又側開臉避着我的目光。紅紅的大眼睛裏閃着海面上的月光和她心中的悲涼。

    念念說過每個莎菲雅女孩心裏都有一個“先生”,她以爲我會是她的先生,但實際上並不是。無論我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她都不會滿意,我都不會是她心裏的那個「博士」。

    我也避開她不再說話。鬆開了手,她卻,還緊緊抓着我的手沒放開。

    她或許真的很沒安全感。

    我能成爲她的安全感來源之一亦是無比榮幸。

    可是爲什麼呢?莫名的愧疚感壓着我的胸口,難受的幾乎讓我喘不上氣。

    她繼續朝前走,一手舞着樹枝,一手牽着我,海風莎拉莎拉地吹着她脖子上的短髮,好似這番對話就到此爲止。

    “輪到你了,你也講幾個有趣的夢吧,博士。”

    “夢,讓我想想。確實有幾個常做的重複的夢。”我饒有興趣地說。

    “說說?”

    “嗯……那算是十分清晰的夢了。”

    我在腦海裏一點點勾出陳舊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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