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看看木星與火星上有怎樣的春天~」
廣播電臺裏已經是第四次放這歌了,我都快會唱了。
我倒在吧檯上,臉上一拳接一拳挨着揍,鼻血倒灌進鼻腔和喉嚨裏,天花板上的燈光直射進眼裏,閉着眼都能在眼皮裏看到圓圓的殘影。
我不知道爲什麼今晚這麼倒黴。命運的齒輪一旦開始轉動就沒法停下來了,如同多米諾骨牌那樣一塊接一塊倒下,最後勢不可擋。
“啪”
左臉的顴骨又重重捱了一下,頭暈地嗡嗡叫。
我今晚可能要交代在這裏了,昔日的畫面像電影裏的蒙太奇一樣在眼皮裏飛閃着。
這一切,都要從一個小時前說起……
這天我和往常一樣放學去接我那小鄰居回家。那傢伙上車後又說不想回家。
我說那我走了,你自己走回去吧。結果那傢伙變本加厲說要去玩,拽着我要我也一起去。我拗不過就問她想去哪,她回答不上來,最後我倆丟一枚硬幣,如果丟出來是字的那面,那就去山上公園裏看星星,如果是花的那面,就去海岸公路的酒吧喝酒。
硬幣最後丟出哪一面想必你也猜到了,畢竟天上的星星可不會打人,但酒吧裏的醉漢會!只是這個捱打的理由實在是過於奇妙,且待我慢慢道來。
那家酒吧開在公路上,正門對面就是大海。
酒吧正門口是個大大的架空層,用來停車遮雨,入口在更裏面一些,架空層上面是二樓的露天花園,不知道的人也許會以爲這是加油站吧,因爲外形像極了加油站。
我們停好車直奔二樓櫃檯,美好的夜晚就這樣開始了。
我這鄰居名字叫秋,是大一的新生,嚴格來說她還沒有成年是不能喝酒的。不過她也不是一次兩次來了,以前也都是她帶着我來,逼着我喝酒。
她開了瓶威士忌倒在冰塊杯裏,一根手指伸進杯裏攪了攪,然後用食指和中指夾出一塊沾滿酒的冰塊丟進嘴裏咔哧咔哧嚼碎,這是我們這兒最挑釁的喝法,挑釁程度相當於向對方宣戰。我也不甘示弱,把整杯冰塊混着酒全倒進嘴裏大口大口嚼,冰得我下巴都是麻的。老實說這酒挺貴的這樣喝我還挺心疼。
我們就這麼鬥氣般地一人一杯相互喝着,這酒確實是一分錢一分貨,價格高度數也要高。小姑娘只喝了兩杯就都開始晃悠了,但還是我更勝一籌,畢竟我是個成年人。
她臉上泛着紅暈,拽着我的手幫我看手相,說些亂七八糟的胡話,什麼大限將至啊,人生轉折啊,桃花將至啊,血光之災啊之類的。
我都懶着理她,自己喝自己的隨她怎麼擺弄。她又開始問我人生的意義是什麼,爲了什麼而活啊之類的久違的話題,我想起小的時候我也對着路邊的狗問過人生的含義是什麼,那是個非常炎熱的大夏天,路上一個人也沒有,路邊陰涼處趴一條沒有精神的狗,還吐着舌頭。
我隨便敷衍了她幾句,接着忽悠着給她又灌了幾杯酒下去。沒一會兒她就趴在桌上一動不動了。
我搖着酒杯獨自享受着這美妙的夜晚,杯子裏浸着酒的冰球也如同牆上畫報裏的滿月一般金黃圓潤,酒吧裏陣陣碰杯聲與歡笑聲圍繞着,我一聲不吭地就像是一個人來酒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後傳來一陣嘈雜的喧囂聲。身後一羣年輕人坐在較遠的坐席上吵的熱火朝天。我索性轉過身背靠着吧檯。那羣人張牙舞爪在吵些什麼我是一點也聽不清,整個酒吧都太吵了。
現在亦是如此,生活真美好,人們喫飽了還有閒空吵架。
我陶醉地半閉上眼,隨着音樂輕輕搖晃着身子,喧囂嬉鬧聲全過濾在耳外,大腦裏只剩下電臺裏循環的老歌。
「換言之,請握住我的手!」
「換言之,親愛的,吻我吧!」
這時吵架的那桌有一個染金髮的人突然站了起來看着這邊,那邊離我很遠,斜斜地隔了四五桌,可我確定他是在看我。
那桌人也不再張牙舞爪了,他們圍成個圈交頭接耳不知道在談論些什麼,最後那個染着金髮的人和同桌的人比劃了幾下,拿起一瓶酒朝我走來。
我嚇得瞬間酒醒了大半,趕緊轉過身面朝着吧檯繼續喝酒假裝什麼也不知道,那傢伙手裏的酒瓶可是空的呀!
我數着櫃檯上的酒瓶暗暗祈求他們不是來找我麻煩的。但一般來說人越是怕什麼越是會來什麼,尤其是在一些比較重要的關頭,不管事情變壞的可能性有多小,結局總是會導向最壞的結果,這可不是單純的心理暗示,是有科學依據的!叫做「墨菲定律」好像?
話雖然這麼說,但我是不太相信這個「墨菲定律」的,因爲我認爲「好」與「壞」都是人爲定義的。我所認爲的壞事在別人眼裏說不定是好事呢?
好比我和秋相互擲硬幣,擲出正面的人就要給對方100塊錢。硬幣拋向空中落下來不是正面就是反面,若每次都是我輸了付錢,對我來說確實是「墨菲定律」,可對她來說就是好運的一天。而且實際去丟的話正反的概率應該都是50%,「墨菲定律」是不是也就不成立呢?想到這我皺了皺眉,一雙大手按着我的肩膀把我從轉椅上轉了回去,今晚我顯然攤上了大麻煩。
“雜種,你看什麼看?”
我還沒反應過來,臉上就重重捱了一巴掌。
一時間眼前有許多根金色的細線快速像前衝,像是自己眼裏發射出去的激光。閉上眼又像調錯臺的電視機。這是眼冒金星的感覺嗎?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
“不是!您誤會了!您那邊桌有個人很像是我朋友,我應該是認錯了!”
一個完美的理由直接脫口而出,我有些出乎意料,這就是人腦面對危機時的應急本能吧!
我還沒來得及爲自己的機智得意,“啪!”的又捱了一巴掌,這次比上一巴掌還重。耳朵嗡嗡地叫個不停,噁心感混着剛喝的酒在胃裏不停地翻涌着隨時要涌上喉嚨。
他拽着我的衣領拎起我。
藉着昏暗的燈光我第一次好好看清他,通紅的面頰滿是粗大的毛孔與疤痕,濃厚的酒氣一口一口吐在我臉上薰得我喘不過氣。一口爛牙惡狠狠地咬着,兩顆雞蛋大的眼珠盯着我,馬上要從眼眶裏蹦出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