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綰渾渾噩噩回到長壽宮,太后正在屋裏翻着一本書,見了她,便朝她招手。
“終於回來了,去哪了?”太后將書合上,沒骨頭似的往美人榻上一躺,“想喝你泡的茶,方纔那小丫頭泡的又苦又澀。”
“奴婢去摘了些新鮮蓮花回來,想回來給太后做蓮花糕嚐嚐。”綰綰放下手裏的花,轉身就去泡茶,結果等她回來時,太后好像已經睡着了。
一會的功夫,也不知道等等,哪裏是想喝茶的意思。
綰綰放下茶,蹲到太后身邊,將書從她手裏抽出來,看了一眼——這次總算不是佛經了,改成道書了。
小小年紀,就想看破紅塵嘛。
那對生死是怎麼看待的呢?
綰綰靜靜地看了一會,慢慢伸手,靠近太后的脖子。
在手指觸碰到脖子的那一秒,太后突然睜開眼睛,同時鉗住她的手,一拽一翻,將她用力按在了榻上,掐住了她的脖子。
綰綰腦袋發暈,喉嚨巨疼,胸口的骨頭感覺都要被壓斷了。
“是你啊。”太后很快鬆了力氣,但沒有立即鬆開她,“做什麼呢?”
綰綰隨便找了一個藉口:“太后領口散開了,需要整理。”
理由是敷衍的,她那個動作,很明顯和太后掐她的動作是一致的。
倘若太后剛剛掐着她脖子的手再用點力,她可能這會已經沒命了。
但太后接受了這個說法,或者說,不在意。
“好端端的,別亂輕薄人,哀家還以爲是來了什麼採花賊呢。”太后笑着整理了一下衣領,放開了她。
綰綰起身,忍着身上的不適,將茶端給太后。
太后喝了幾口,也不睡了,每天動不動就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綰綰回過神,沒怎麼猶豫就問道:“奴婢想知道,太后對生死有什麼看法?”
這話問得大逆不道,太后聽聞,嘴角細微地抽了一下,但並沒有生氣。
“總聽聞,這世上,除去生死無大事,可哀家認爲,活着固然好,但選擇死也沒什麼不好,都是各人的選擇,也沒什麼大小之分。”
太后談起生死,語氣很平淡。
綰綰就問:“太后不怕死嗎?”
便是她當初已經準備好了同家人一起慷慨赴死,但被救下來時,心中依然對活着感到渴望和慶幸。
“不怕,當然,如果可以,哀家希望能死得乾脆省事點。”太后說着,還朝她眨了眨眼。
感覺問題並沒有得到嚴肅對待,綰綰回了一句:“太后連死都不怕,人生豈不是無所畏懼了?”
“這倒不是。”太后這次搖了頭,“不怕死是一回事,死多簡單啊,可就怕要死了,心中還有不甘和遺憾。”
綰綰無法理解。
死都不怕,死都死了,一了百了,還怕什麼。當初她得知要死,心裏一片空白,什麼遺憾和不甘都沒有。
嚴格來說,當時她即便怕,怕的也不過是死這件事本身。
不過,每個人怕的事情都不一樣,不到真的面臨死亡,可能無法感受。
於是,當親眼看着太后將那碗毒酒一飲而盡後,真的倒下去時,綰綰那一刻,心中充滿了恐懼和不解。
恐懼的翻涌,比自己面臨死亡還要劇烈。
不解,是因爲太后倒下時留下的“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