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沉了下去,天光漸漸昏暗,廣袤的夜空沒有半天星光。
許久,坐了許久,久到唐乾以爲這天再也不會亮起來了。
但,最後,管家來了:“王爺,上朝的時辰快到了。”
“好,更衣吧。”唐乾起身,因爲坐得太久,雙腳發麻,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管家及時扶住他,擔憂道:“王爺,您要保重身體啊。”
唐乾換了衣服,進宮之前,又去見了綰綰。
綰綰屋裏的燈也亮着,也不知道她是一夜沒睡,還是此刻醒了,門一敲,便開了門。
唐乾沒有廢話,只說:“我要進宮了,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綰綰扶着門框,聲音輕柔:“沒有了,王爺放心去吧。”
唐乾點點頭,走了。
出了王府,上了馬車。
簾子掀開的時候,就算是有所準備,唐乾還是愣了一下。
馬車很寬大,平時供他休息的矮榻上,斜放着一卷紅色的棉被。
唐乾上去,放下簾子,在矮榻旁邊坐下。
侍衛在外面問:“王爺,走嗎?”
唐乾:“走吧。”
馬車動了起來,棉被晃了晃,唐乾連忙扶了一下。
這一扶,便看見了裹在被子裏的人。
密室的冰臺冰棺效果看來極好,死了這麼久,身體還保存得這麼好。
乍一看,還真像睡着了。
如果一直保存在冰棺裏,是不是就能一直當這人只是睡着了?
只可惜,隨着天光的到來,屍體會慢慢解凍,腐爛,變得面目全非。
可惜了。
唐乾很快移開目光,沒去看那張臉。
但視線落在紅色棉被上,神情不可避免再次恍惚了一下。
太后倒在牀邊,閉着眼。
未沾血的白衣潔淨,沾了血的白衣極豔。
未沾血的皮膚極白,沾了血的皮膚豔得驚心動魄。
牀裏側,是渾身血污,已經斷了氣的鹽商。
昨日這人還趾高氣揚,在他面前揚言,如果想要他的支持,就要如何如何,否則便會如何如何,彷彿少了他,他安賢王就一定會輸。
明明不過一隻碩鼠。
但現在,這隻碩鼠,死得透透的。
看得出來,太后只用了兩刀,下手幹脆利落,又狠又穩。
挺好,省了他補刀。
唐乾又看了眼一旁的太后。
太后的臉和脖子都沾了血,血跡未乾,有一道順着臉頰緩緩滑落,白和紅,互相襯托,顯得格外妖冶,危險。
小瞧這個女人了,留着日後恐怕會成禍害。
不如……趁此機會,除之。
唐乾伸出手。
只是剛一伸手,太后合着的雙眼突然顫了一下,沾在睫毛上的血珠抖落下來,像落了一滴血淚,又像滾下一粒紅色珍珠。
唐乾的手頓了頓。
算了,太后,到底還是他的人。
唐乾移開目光,拉過一旁的紅色棉被將人一裹:“帶走,小心些,別被人瞧見。”
當初,一念之差。
現在,人還是當初的人,被子也是同一色的被子,只是一個是熱的,一個是冷的。
早知後面會發生這麼多變故,當初,殺了多好啊。
一件事做了就是做了,錯了也只能錯了,事後唐乾鮮少有一遍遍後悔的,唯獨一件事,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