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擦黑賀眠才從雲綠院離開,綠雪站在門口送她。

    大夫說林芽這情況看着兇險,其實燒退也就沒事了,只是以後不能再凍着,到底是男子免得留下病根。

    貢眉已經讓人去煮藥了,待會兒送來,他怕下人辦事不盡心親自過去盯着。

    綠雪見賀眠走遠了纔回去。

    先前淒涼空擋的小院,這會兒門上新添了厚布簾子,將外頭的風遮擋的乾乾淨淨,牆角四個炭盆,用的都是上好的銀絲炭,燒起來沒有半分煙氣。這才半個時辰,屋裏的溫度跟剛纔比起來早已天差地別。

    綠雪高興的捂着被風吹疼的小臉進屋,腳步都比剛纔輕快許多。

    他看林芽還靠在牀頭,走過去道,“少爺,我扶您躺下吧,大夫說您待會兒喝了藥出出汗就好了。”

    綠雪走近了纔看見林芽擁着蓬鬆的棉被,垂眸把玩手裏精巧的手爐,沒忍住再次感嘆:“眠主子真是好人,要不是她,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林芽笑了下,可能是被子太暖和了,總覺得手爐溫度已經不比剛纔。

    “眠主子人那麼好,少爺您剛開始怎麼不願意讓我去找她呢”綠雪不太懂。

    先前少爺燒的迷糊,還拉着他叮囑,說主君不在府裏,讓他不可以去打擾還在養病的賀眠。

    綠雪這纔想起來府裏沒有主君,還有賀眠在呀可他膽小,的確不敢進去,只蹲在牆角哭。

    林芽將手爐放在枕頭邊,被綠雪扶着躺下。

    綠雪掖緊被角,見林芽姿態放鬆的閉上眼睛,膽子也大起來,笑吟吟的問他,“少爺,我都好久沒聽您跟人說這麼多的話了,看來您真的很喜歡眠主子呀。”

    林芽聞言緩緩睜開眼睛,側眸看他,細長的眼尾挑起,像是帶了笑意,“姐姐那麼好,無論換成是誰都會喜歡她。”

    賀府那麼大,他能尋求庇護的,也只有這位眠姐姐了。

    枕頭邊的手爐帶着淡淡茶香,林芽也嗅不出具體是什麼茶,只覺得安神又好聞。

    被窩暖和困勁也就上來了,睡着前林芽叮囑綠雪,讓他回頭把存下的乾花拿出來,明個放在手爐裏,就當給姐姐添個新鮮味道。

    綠雪清脆的應了一聲。

    他覺得自家少爺真是哪裏都好,就是太處處爲他人着想了,自己病着呢還怕打擾賀眠養病。

    少爺除了體貼,對身邊親人也特別好。

    就像以前在林家時,他們小院裏只有那一棵棗樹,少爺每回讓人打了棗子總是親自挑選個頭大的,給賀主君也就是他叔父送來。

    主君去世後,虧得少爺這般孝順,賀主君這才時刻記着他家少爺的好。

    綠雪找出那盒保存的很好的乾花瓣,垂眸抱在懷裏,止不住替林芽難過起來。

    少爺這麼好的人,怎麼就沒有那麼好的命呢。小時候明明穿着錦衣玉靴,卻被人丟棄在路邊,後來好不容易有了親人,結果主君又去了。

    現在到了賀府,還不知道將來怎麼樣呢。

    綠雪咬脣想,要是賀眠能一直對他少爺這樣那該多好。

    從雲綠院回去後,賀眠喫完飯翻看兩眼話本就準備躺下了。

    她習慣性的往旁邊摸手爐,想端着它揣在袖筒裏捂手,結果自然是什麼都沒摸到。

    嘖,早知道來的時候就帶回來了,賀眠心裏後悔。林芽蓋的那麼暖和晚上又不看書,根本用不着她的手爐。

    賀眠讓翠螺吹燈,打算今天早睡。

    那手爐她用習慣了,一時間也不太想換新的。

    誰知道賀眠才躺下,就聽到外面有說話的聲音,原來是出門上香的賀父回來了。

    他聽說林芽的事兒,先去看了他,用帕子摁着眼角把徐氏又罵了一頓。

    “眠兒,”賀父還沒進屋就輕聲喚她,聲音歡喜,“看看爹爹給你帶了什麼東西回來。”

    賀眠從聽到他的聲音起就擰着眉頭抗拒的拉起被子矇住頭。

    說來也奇怪,她剛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格外排斥,那時候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哭花了妝的賀父,可把賀眠嚇的不輕。

    她以爲賀父擦脂抹粉插金戴銀是個特例,直到看見徐氏臉上帶妝姍姍來遲,她才發現這纔是大多數男子的常態。

    賀眠欣賞不來,索性懶在屋裏,眼不見爲淨。

    可林芽跟他們又不太一樣,下午他半靠着枕頭,烏黑長髮散落身後,濃密的眼睫落下來,垂眸淺笑的時候,美的像幅畫。

    不像那些濃豔瑰麗的花,他乾淨的像株剛破土而出的嫩芽,讓人光看着就覺得清新脫俗,他也不擦粉也不塗脣膏,天然又好看。

    賀父已經從門外來到牀前,貢眉搬了繡墩他坐上,輕輕拉扯賀眠的被子,語氣像個跟大人炫耀的孩子,“眠兒,你看爹爹給你求了個長生符。”

    賀眠不爲所動,她覺得自己用不着這東西。乾脆蓋上被子繼續裝睡,跟平時一樣,等賀父說完自己離開。

    牀邊的人絮絮叨叨的,聲音輕緩很多,“別人都說這東西可靈了,爹爹又把它放在佛像前親自跪着唸了一天的經書,晚上本來不該回來的,但想着你自己在府裏,爹爹不放心。”

    賀眠攥着被子的手一緊,吸了口悶氣,想起自己的爸媽,突然有點不是滋味。

    他心心念唸的女兒,已經回不來了。自家老爸疼愛的眠眠也回不去了。

    賀眠將被子拉開,坐起來看向賀父,悶聲說,“我人在府裏能有什麼事。”

    賀父想起什麼臉都沉了,“誰說沒事,爹爹剛去看了芽兒,他燒才退,看着我的時候眼裏全是淚,心疼死我了。”

    他又紅了眼眶,掏出巾帕摁了摁眼角,“徐氏那個賤人,我還活着呢他就這麼囂張,這將來我要是死了,他指不定怎麼磋磨你倆呢。”

    賀眠覺得按着賀父的性子,接下來又該把徐氏從頭到腳罵上一頓,說他狐狸精不要臉,當年還沒進門就先大了肚子。

    賀父也就過過嘴癮,看他現在說的多麼厲害,真碰到徐氏還是喫虧。

    他罵完解氣了,伸手拉着賀眠的手腕,將掌心裏攥着的長生符放在她手裏,“爹爹不指望你那偏心的娘了,你好好的就行,你可是爹爹的全部。”

    賀眠覺得手心裏帶有賀父體溫的長生符燙手的很,眸光都跟着顫了一下。

    “好孩子,你快些睡覺吧,爹爹回去了。”賀父笑的滿足,被貢眉扶着胳膊站起來緩慢的往外走,腿顯得不太利索。

    賀眠攥緊長生符,開口喊他,“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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