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教官,裴教官,出事了!”大晚上有人拍門,裴啓陽一下坐起來。
“怎麼了?”
“程靈波不見了!”
“不見了?”裴啓陽直接套上褲子,抓了上衣。
“一起去吧?”其他教官也都起牀。
“不用了,你們明日還要訓練,我自己過去就可以了,那小胖子不會出事,出事,我擔着!”裴啓陽一出門,就看到跑來的是樓下宿舍的舍長,皺眉道:“什麼時候的事?怎麼不見了?”
“剛纔我去廁所,看到她朝牆那邊跑去了!”那女生急的團團轉。“裴教官,陳老師交代我要看好程靈波的,她不見了,怎麼辦啊?”
“哪邊牆?”裴啓陽問。
“就那邊!”女孩指了指圍牆那邊的方向。
“你回去睡覺,不用告訴任何人,尤其是你們班主任陳老師,我保證把人找回來!她出不去大門的,有守衛,這點放心吧!”裴啓陽大步朝牆頭那邊走去,等到了牆邊,他一下聞到了一股漢堡包的香味,先是一怔,繼而小心地朝味道的來源處走去。
只見昏暗的路燈下,牆壁的一角,坐着個胖胖的身體,手裏捧着一個巨大的麥當勞全家桶,正啃着雞腿過癮呢!狼吞虎嚥的樣子撐得小嘴鼓鼓的,卻也不擡頭,那人不是程靈波又是誰?
“小胖子?”裴啓陽大步走了過去,蹲在她面前,冷聲:“哪裏來的漢堡?誰準你喫的?該死,誰他媽送來的?”
不理會他,程靈波大口大口的往嘴裏塞漢堡,雞腿,薯條,還猛灌可樂。
裴啓陽就蹲在那裏,一動不動,看着她,眼神晦暗不明。
因爲他被她喫東西的樣子嚇住了,她根本是毫無形象地往嘴裏塞東西,那樣子比餓了多少天的餓鬼還可怕,一股腦的全部往嘴裏塞,腮幫子更大了。
五分鐘不到,她就解決掉了一大桶全家桶,而後打了個飽嗝,抓過紙巾擦嘴巴,然後像是沒有看到裴啓陽一樣,坐在牆壁下,一動不動。
“誰給你送來的?哪個不要臉的?”他沉聲問道:“誰這麼大的膽子,居然敢給你送麥當勞,他想害死你嗎?”
“閉嘴!”程靈波猛然擡眸,一向水波瀲灩的清眸中,滿是粒粒寒霜,“他不是不要臉的!”
她一字一句,冷冷說道。
裴啓陽愣了一下,脣角慢慢勾起一絲笑意。“哪個他?男他還是女她?”
“與你沒關係!”程靈波冷冷說道,突然一骨碌爬起來,朝暗影處走去。
裴啓陽也站起來,跟在她後面,卻沒說話。
程靈波快走幾步,跑到了冬青樹叢裏,彎起腰手伸進了嘴裏,裴啓陽還沒注意到她要幹什麼,就聽到她開始猛吐起來。
“小胖子?”她嘔吐的聲音讓裴啓陽俊美的臉龐迅速的低沉下去,快步走上前,拍着她的後背,看到她不停地吐,眸光一暗,複雜地看着她。
剛纔那個動作,她在用手摳舌頭,那是催吐?!
直到吐乾淨了,程靈波直起身子,推開裴啓陽,朝訓練場外的水管處走去,裴啓陽再度跟着大步追去。
這就是暴食症?喫過了,她會催吐?!
裴啓陽知道暴食症是一種飲食行爲障礙的疾病。患者極度怕胖,對自我之評價常受身材及體重變化而影響。經常在深夜、獨處或無聊、沮喪和憤怒之情境下,頓時引發暴食行爲,無法自制地直到腹脹難受,纔可罷休,暴食後雖暫時得到滿足,但隨之而來的罪惡感、自責及失控之焦慮感又促使其利用不當方式(如催吐、濫用瀉劑、利尿劑、節食或過度劇烈運動)來清除已喫進之食物。
他神色複雜地看着洗臉漱口的程靈波,抓住她的胳膊,沉聲道:“你在催吐?!”
沒有回答。
“我送你去醫院!”
“我不去!”程靈波氣息有點喘,剛吐完,很不舒服。
“不去也得去!”裴啓陽剛剛那一瞬間的震驚已經散去,此刻又恢復了貫有的懶散邪魅。“不然我就把你綁去!”
“龜毛!多管閒事!我不去醫院,我沒事!”
“既然這麼怕去醫院,爲什麼半夜還喫?!你果真不是個乖丫頭,半夜跑出來喫麥當勞,我要知道誰在牆上給你送的全家桶!你這都胖成什麼樣子了?”看了一眼身前被他拖住的程靈波,又感覺到在說她胖時她身體瞬間僵硬,裴啓陽深邃的眼瞳裏複雜難測。
程靈波猛地僵直了眸子,她瞪着裴啓陽,死死的瞪着他。昏黃的燈投落在裴啓陽的身上,給他鍍上了
“我的事你管不着!”
“那我送你回家,讓你父母官!”
“混蛋!”程靈波突然低吼了一聲。
裴啓陽一愣,皺眉:“這麼怕回家?無顏見父母吧?”
“我沒父母!我是孤兒!”她低吼着,垂下頭去。“我不需要去醫院,我清楚的知道,我沒病!”
“呃!”裴啓陽一愣,笑容瞬間僵住,有一絲心疼在心間蔓延,堵得心有點難受,他怔了下,開口道:“小胖子!我不知道——”
“知道不知道與你什麼關係都沒有!”她打斷他的話,看着遠處,手緊緊的攥緊,尖銳的指節刺痛了手心。
“.......”這一點,裴啓陽倒是沒想到,她竟然是孤兒。“小胖子,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雷鋒也沒父母!”
“別管我!不需要你的假好心!”她的聲音更加顫抖了,極力地壓抑着不想宣泄出來,五官緊繃着。咬咬脣,她輕聲開口說:“是沒什麼大不了。”
“難受嗎?要不要去找徐醫生拿點消食片?”
她轉身,大步順着訓練場走,“不用了!”
走得這樣堅定,卻不是回宿舍的方向,而是順着訓練場走!
他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操場,身影倔強而默默然,他笑了笑,這孩子叛逆的很!
她從來沒跟任何人說過這麼多的話,連姑姑都沒有,卻對這個妖孽教官說了這麼多,甚至最窘迫的事都被他看到了。
她是孤兒,對,她就是孤兒,永遠都是一個人!她緊緊咬着嘴脣,生怕一放鬆,淚水便要不爭氣地流下來了。
就這樣大步走着,一直走,不停的!
裴啓陽也跟着大步走了過去,等到追上後,他一把扯住她,一低頭看到她覺強的咬着脣的神情,他先是一愣,繼而一手把她攬進懷裏,讓她的頭靠在自己胸口,“哭出來吧。”
她依然緊緊咬着脣不說話,也倔強的不哭。
“程靈波,哭出來,難過就哭出來!”
她的身體在顫抖,卻不說話,他的聲音裏有奇怪的安定人心的作用,讓她一下放鬆!
不會哭,她一直不會哭,因爲姑姑說,哭,只會讓自己臉髒而已,什麼都解決不了!可眼角卻不斷滲出淚水,那麼努力壓抑着的委屈,因爲他一句話就釋放了。
她還沒完全長開,身高也就160不到,站在裴啓陽身邊,纔到他的胸膛,她一動不動地伏在他的胸膛上,也沒出聲,任由他的手輕輕地按在她後腦殼上。
她什麼都沒來得及想,沒想爲什麼多年的憋着的委屈會發泄在一個妖孽男人的身上,沒想爲什麼他叫她哭她就真的哭了,嗅到他衣服裏涼徹心扉的薄荷味,可以讓人清醒,卻又讓人迷戀的味道。
裴啓陽沒說話,聽着她無聲的抽噎。
她哭的時候沒有任何的聲音,只是不斷抖動着肩頭。即使是哭,也是這樣無聲息,如果不是胸口的溫熱液體和她不斷顫抖的肩膀,他不會知道她落淚。
這一刻,裴啓陽眼神在黑暗中,更加的幽深,莫名,竟多了一抹心酸的溫柔。
“回宿舍?”他試探地問了一句,卻沒得到她迴應。
托起她胖胖的下巴,看到她眼睛裏已經沒了淚,只剩下一雙被淚水洗滌後格外明亮的大眼,“嗯?”
程靈波堅定地說道:“不回!”
他嘆了口氣,又氣又無奈,只能又問道:“大小姐,你不想睡覺啊?半夜了!”
“不睡!”她的語氣有點賭氣的味道,有點愛咋咋地的意思。
他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遠處昏暗的光線照在他微笑不語的臉上,隱隱透着一層金光,煞是好看。
良久,他才說:“得!我們還是別在訓練場了,萬一等下巡夜的發現,我可真說不清了,整的好似我喫你豆腐一樣!我雖然變態,但還沒變態到飢不擇食的地步!”
懶得開口,程靈波只說了一句,泄露了一瞬間的脆弱:“不回宿舍,隨便去哪裏!”
車子在暗夜裏穿行,耳邊呼呼的風聲刮過,裴啓陽開的是軍車,一輛綠色的吉普,車子在桐城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餐廳停下。
程靈波沒反應過來。
“剛纔你吐過了,估計胃裏沒東西,喝碗粥!”他把車子停在停車場,然後轉頭看她一眼。“只許喝一碗粥,多了不行!”
程靈波下了車子,皺着眉頭看着這裝修的古香古色的餐廳,上面寫着幾個醒目的大字,24小時營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