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威武不能娶 >第八百三十三章 生根發芽
    孫禛說完,也不在意邊上有沒有人接腔,自個兒就偏過頭去問孫睿:“皇兄,我們當時回來,路上行了幾日?”

    聞聲,孫睿不疾不徐地把視線從摺子上挪開,想了想,道:“似是比阿淵他們慢上幾日,應是風向水速不同的原因。”

    孫禛“哦”了一聲,沒有細究。

    他也想不到去細究,文英殿裏沒有人教他水文,也沒有人能真的對水情、天氣做到了然於心,因此他根本沒有想到,在風向水速之外,另一個原因是孫睿彼時示意船家稍稍壓了壓速度。

    理由是現成的,孫禛畢竟傷着,禁不起顛簸,行得平穩些比早一兩日趕到京城更重要。

    而對孫睿而言,他需要足夠的時間讓自己消瘦下來,看起來越狼狽越好。

    孫祈和蔣慕淵不需要如此,自是讓船家儘快行舟,別說是一兩天,能早幾個時辰都是好的。

    孫禛單手拿起茶盞抿了一口,很快又放下,不自在地動了動腰,起身道:“幾位皇兄,各位大人,我今日先回去了。”

    朝臣們自是起身恭送,孫禛隨意應對了,快步出了文英殿。

    他覺得不自在。

    孫睿看着孫禛的身影出了殿,視線慢悠悠經過孫宣,又慢悠悠轉回了摺子上。

    在夏太醫給孫禛診斷的翌日,虞貴妃就把結果告訴了孫睿,這事兒對外張揚不得,但孫睿和孫禛是一母同胞的兩兄弟,又同在南陵受了難,虞貴妃覺得不該瞞着孫睿。

    孫睿早就心知肚明,聽聞消息時,故意裝出了喫驚的模樣,自責沒有看顧好弟弟。

    虞貴妃看他當真內疚,又是消瘦得脫了相,只嘆息了幾聲,並未多作埋怨。

    事情表面上看是過去了,但孫睿清楚,有些狀況已然改變。

    最明顯的是孫禛的脾氣。

    自打知道胳膊傷勢很難恢復,又不得不瞞着所有人,孫禛在人前變得敏銳又多疑,前世直至他登上皇位才漸漸顯露出來的性情被逼迫着提前生根發芽。

    就如剛纔,文英殿裏那麼多人,除了孫宣暗暗掃了幾眼,其他人根本顧不上去關心、或者說發現孫禛胳膊的不妥,而即便是孫宣,他也只是暗着瞧,又沒有火眼金睛,能看出來什麼端倪?

    可孫禛會覺得坐立不安,彷彿已經被所有人裏裏外外都看透了,他小心翼翼地只用左手拿茶盞,卻不知道,這樣與從前截然不同的習慣纔是最出賣他,也最會讓孫宣起疑的。

    孫睿想,隨着時間的推移,孫禛的疑心病會更重。

    根本不用誰走漏消息,孫禛自個兒就先露餡了。

    也不知道這麼一個一舉一動都無法掩藏真實心意的人,爲何會入了他們父皇的眼。

    這偌大的江山,在他們父皇心中,比不上對一個無用兒子的偏愛!

    真真是可笑至極!

    呼了一口氣,孫睿語氣平緩地與小內侍道:“用午膳時報給父皇,他早朝時還在關心大哥與阿淵的行程,對了,再給皇祖母與婕妤娘娘報一聲,也使人去國公府,好叫各處都安心。”

    內侍應下,自去安排。

    時至午後,顧雲錦歇了午覺

    起來,坐在鏡前讓撫冬梳頭。

    鍾嬤嬤快步進來,笑着道:“夫人,我們爺明兒就抵京了。”

    顧雲錦還有些乏,聞言瞌睡全醒了,顧不上長髮還在撫冬手中,猛得就轉過了頭:“當真?”

    “宮裏送來的消息,錯不了,”鍾嬤嬤道,“說是走得水路,一路來順暢,明兒至碼頭那兒換馬,不過幾個時辰就到了。”

    撫冬眼疾手快鬆了頭髮,但還是有幾縷扯着了,顧雲錦渾然不在意,一面輕揉頭皮,一面問:“可有說大船幾時靠岸?”

    “這倒不曉得,傳信哪能這麼準確,”鍾嬤嬤啼笑皆非,打趣道,“您小心些,便是一根頭髮絲都是金貴的,若是不小心扯掉了一小塊,明兒爺回來,豈不是要心疼壞了。”

    顧雲錦彎着眼直笑,略一思索,道:“嬤嬤讓人準備一下,我明兒去碼頭迎他,不要馬車,我自己騎馬去。”

    鍾嬤嬤聞言一怔,下意識地要勸阻,擡眼對上顧雲錦的眼睛,她又勸不出口了。

    那雙眸子呀,晶亮晶亮的,裏頭的期盼都溢出來了。

    這叫人哪裏勸得出口?

    心硬了硬,鍾嬤嬤做着最後的掙扎:“去碼頭也遠,您快馬趕路,熱出一身汗,髮絲都粘在一塊了,妝恐怕也要花……”

    久別重逢,不就是要越美越動人才好?

    顧雲錦聽了,轉頭去看鏡子。

    鏡中的女子,眉眼彎彎,櫻脣皓齒,皮膚白裏透紅,滿滿都是這個年紀的小娘子該有的活力。

    便是熱得脫了妝,也難看不到哪裏去。

    再怎麼說,也比她在嶺北病入膏肓的那年能見人,那時的她,比實際年紀老了不止十歲,滿面病容,死氣沉沉。

    蔣慕淵都見過那副模樣的她……

    他也見過一夜奔馳、臉上衣服上沾了敵寇血污的她……

    見過對着一片廢墟的故土、對着一具又一具親人遺體而流淚滿面的她……

    無論多麼狼狽的樣子,蔣慕淵都見過,沒有嫌棄,也沒有不滿,願意握着她的手助她走出陰霾,她在他面前也不用小心地去維護皮囊,或者說,比起完美的皮囊,顧雲錦想更早一刻見到他。

    她想,蔣慕淵也是一樣的。

    沒有什麼,比思念更重了。

    思及此處,顧雲錦支着下顎,偏轉頭與鍾嬤嬤道:“不怕的,我就是從水裏撈起來……”

    “那也是全京城最漂亮的!”撫冬重重點着頭,大言不慚接了話過去。

    顧雲錦笑得直不起腰。

    念夏從外頭進來,腳下頓了頓,而後心裏一燙,眼眶不由就紅了。

    能如此坦然地說起落水,拿彼時的狼狽打趣,念夏想,她們夫人對當日之事已經釋然了。

    一直在心中計較,折騰的還是自己,已經出了氣了,便拋去腦後,只往前看。

    而夫人能以如此平和態度面對前事,全是小公爺的功勞,他讓她覺得經歷過的那些都是磨礪,雨後終有彩虹。

    這樣挺好,真的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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