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威武不能娶 >第九百一十九章 牢房
    夜色深深。

    中秋已過,漸漸消瘦下去的月盤也不如先前明亮,映在陰森森的牢房裏,愈發白得滲人。

    雖是四面高牆,但這牢房建了好些年了,角落處總有些透風,很細弱,細到讓人尋不到那縫隙在哪裏,就是一陣陣的往骨子裏鑽。

    大半夜的,有人重重咳嗽了兩聲,喘氣如老牛,聽得人心發慌。

    角落一間牢房裏,有一男子輕手輕腳地收攏了些潮溼的稻草,往一重傷之人的身下墊了墊。

    他叫褚韞,名字取的似個讀書人,實則大字不識幾個,只知道衝鋒陷陣、殺敵搏命。

    進攻霞關那日,他主動請纓,加入了先鋒軍,他原是不會被俘的,可他親眼看到程晉之受傷墜馬、落入敵軍手中,褚韞來不及細想,腦袋一熱也摔了下來,被一塊捆着送到了這破地方。

    不算寬敞的牢房裏塞了不少人,有和他們一樣被俘虜的,有早前犯了事兒被關押在這兒的,也有一些當地的官吏。

    都是牢中人了,最初時也交流過幾句,褚韞打聽了些,曉得他們是不願意隨着喬靖等人造反而被關進來的。

    蜀地佔據西南一角,世家、異族、官宦、老百姓,各色人都有,當然也各有各的想法,喬靖能一手遮天,但也無法籠絡了所有人心。

    不支持他的,要麼丟命,要麼下獄。

    程晉之半醒着,他的傷勢太重了,一日裏的大半時候都在昏迷,褚韞只在他半醒時喂他喝兩口水。

    說是水,其實還真不乾淨。

    可這裏就是這麼個地方,餿飯餿水都不夠填肚子,誰都想活命,哪裏還會顧忌那些。

    以程晉之的傷情,要不是褚韞顧着,護住了“屬於”他的那份“伙食”,這麼些日子過去了,他早就沒氣了。

    見褚韞照顧程晉之,同牢房的一老者嘆了口氣,他倒是見怪不怪了,只是眼中露了幾分同情。

    “他的傷勢怕是挺不住,這麼下去,你們誰都……”

    褚韞擠出笑容,這位是本縣的劉師爺,知縣大人不肯造反,叫喬靖砍頭示衆,劉師爺沒撈上被“殺一儆百”的活計,扔進了牢裏,以他年過半甲的身體,也就是熬一天是一天了。

    褚韞道:“我知道大人好意,可我們鎮子就出來了我們兩兄弟,說好了要一起回去的,哪裏能不管他……”

    在牢裏,褚韞一直說程晉之是同鄉兄弟,不敢透一點口風。

    與他們一道被俘、認得程晉之的,還有兩個人,亦是一個字都沒有吐露過。

    當日敢做先鋒軍的,哪有一個是怕死的?

    程晉之如此身份都與他們一道衝鋒陷陣,哪個說穿了他的身份,哪個比戰場上的逃兵還不如。

    可再是咬死祕密,他們心裏也沒有底,程晉之那麼重的傷,又是這麼一個環境,到底能不能活下來……

    牢房外,傳來幾句不清不楚的人聲,過了會兒,一人從外頭進來,對方顯然很不適應這裏的狀況,腳步驚慌,踉蹌着進到了這最裏頭。

    來人裹了厚厚

    的、打滿補丁的素色披風,臉被遮了大半,直到蹲在牢前開了口,褚韞才發現這是個四十左右的婦人。

    “爹爹……”婦人噙着淚看劉師爺。

    劉師爺愣住了,顫聲道:“你怎麼來了這裏?胡鬧!”

    婦人從披風裏取出幾隻還溫熱的饅頭,道:“您收好,我沒別的本事,救不了您出去,就這兩口飯,您不要省了,我想法子繼續給您送。”

    劉師爺剛下獄那會兒,新來的知縣管得嚴,底下有些順從了喬靖一派的小吏根本不敢收劉家銀子。

    這些時日打下來,蜀地吃了些虧,新來的上峯又不好相與,底下有幾個漸漸想起從前知縣和師爺的好來了。

    撇開大是大非不說,人心總還有幾兩肉,見劉師爺一把年紀還如此受罪,也就收了銀錢,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在當值的時候讓劉家人過來探了。

    父女兩個說得淚流滿面,劉師爺再沒有推拒喫食,先收了下來,交代女兒行事小心。

    外頭只給了一刻鐘的工夫,劉婦人不敢耽擱,只說下次再來。

    劉師爺攔了她,壓着聲音交代道:“下次過來時,捎些金瘡藥。”

    劉婦人一愣,瞧見牢裏有一個傷重的躺着,她沒有多問,點頭應了。

    褚韞聽得清楚,神色複雜地看了劉師爺一眼。

    劉師爺把一個饅頭塞到褚韞手裏,朝程晉之的方向擡了擡下顎:“給他含着,總比那餿飯強。”

    褚韞紅了眼,撕了一小塊,塞到程晉之嘴裏。

    同時,褚韞亦是鬆了一口氣,之前他騙人騙得心安理得,可劉師爺如此相待,再騙,心裏過不去。

    可不騙,也斷斷不行,劉師爺什麼都不問,反倒是省了他糾結。

    劉師爺又縮回了角落,慢慢吃了小半個饅頭。

    他並不清楚重傷之人的真實身份,但從一開始也就沒信過褚韞的說辭。

    他這輩子見過很多人,當然能看出這兩個人不是一個地方出身的,哪怕重傷的那個一動不動,但那股子矜貴氣就不是尋常的兵士會有的。

    中秋那夜,喬靖突然來了,還帶了一書生來認人。

    劉師爺當時在裝睡,但角度正好,他剛巧就看到了書生轉身時的眼神,就算對方掩飾得很好,不過劉師爺看清楚了,書生那一瞬的視線落在了重傷人的身上。

    書生認得人,卻瞞了喬靖,這讓劉師爺越發相信,這隻剩半口氣的人是有身份的。

    若不然,喬靖尋他做什麼?

    劉師爺心裏有數,卻有心無力,他自己都在牢裏,幫不上什麼,但今兒女兒來探,他既然能出力,就想出把力。

    倒不是爲了施恩,只是覺得,這麼重要的一個人,斷斷不能死了,當日英勇就義沒輪到他,今兒多少替朝廷出了力,也算不落後於他九泉之下的老搭檔。

    而他自己,也要想法子多活一兩月,好叫女兒多來探兩回,多捎些饅頭傷藥進來。

    至於重傷的年輕人,就只能看他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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