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威武不能娶 >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忠心
    元月的江南夜晚,風大且冷。

    大帳之中,依舊明亮。

    除了守夜的兵士,大部分人都已經入眠,而蔣慕淵還未歇息。

    雖是御駕親征,但他每日依舊有不少政務需要處理,白日行軍推進時抽不出閒,也就等深夜時分才能趕一趕。

    得虧是年輕、身體底子也好,若是個文弱的,怕是喫不消這般。

    驚雨引了洪雋進來。

    蔣慕淵擡頭看去。

    洪雋一路趕來,周身都是寒氣,嘴脣凍得發紫,與蔣慕淵行禮時動作發僵。

    “給先生端一盞熱茶。”蔣慕淵交代驚雨。

    驚雨依言辦了,小聲對洪雋道:“軍中也沒有手爐什麼的,先生拿熱茶緩緩。”

    洪雋亦小聲道謝,熱茶下肚,漸漸地,暖和了不少。

    蔣慕淵放下摺子,笑着道:“先生星夜趕來,看來是說服孫祈了,辛苦先生了。”

    “聖上他……”洪雋話一出口,覺得在蔣慕淵跟前這麼稱呼孫祈不合適,便訕訕笑了笑。

    “無妨,”蔣慕淵道,“先生認他爲主,如今狀況,也不用在乎這些稱謂。”

    洪雋見蔣慕淵真的不在意,整個人放鬆下來:“還請您能遵照約定,善待他們。”

    蔣慕淵鄭重道:“這一點,先生只管放心,只要孫祈開城門,爽快退位,我不會爲難孫家任何一人。”

    洪雋倒也不是不信蔣慕淵。

    這雖是他第一次跟這位面對面交談,但他跟着孫祈幾年,對蔣慕淵的行事、性情都有了解,若非如此,他也不會答應蔣慕淵,去孫祈那兒做說客。

    “在下有一事想問,”洪雋道,“您從何知道在下?又爲何選擇在下?身在江南,能說服聖上的話,除了在下,應當還有不少。”

    蔣慕淵請洪雋坐下,解釋道:“我早幾年就注意到先生了。

    孫祈與我一道督軍宣平時,他到軍中後的言行舉止,與他平日性格相符,但更有章法,我當時就想,應當是他得了一位好先生。

    軍中數月,看他做事,推斷出先生彼時隨他出行。

    當時不識先生名姓、面容,只知道是扮作了他的親隨親兵。

    回京之後,孫祈幾次深陷麻煩,處置得也算得當,想來其中有先生功勞。

    我打聽了先生的來歷,可惜一直沒有機會面談。

    我選擇先生,自是因爲先生能說得動孫祈,他也還能聽先生幾句。”

    洪雋有些訝異,他以爲起碼得是孫祈在江南掌事之後,他們這些門客才入了蔣慕淵的眼,卻沒想到,早在前線督軍之時,蔣慕淵就察覺到有他這麼一個人了。

    “我給先生寫信,請先生助我收復江南,”蔣慕淵笑了笑,“先生能說服孫祈投降,使得城中百姓免受圍城之困、戰火之苦,先生高義。”

    洪雋雙手捧着茶盞,眼眶通紅。

    做門客的,最不該的是左右逢源,而該忠心耿耿,一心爲主。

    這是他們這些人的準則。

    可蔣慕淵讓人把一封信送到了他手上,他看完後,

    動搖了。

    所有的道理,信上寫得明明白白,能給孫祈等人的退路,也全做了約定,只要開城門投降,不說其他壓根不摻和的孫家人,連孫祈、孫仕都能活命。

    洪雋捫心自問,明知兵敗無疑,不勸解孫祈,看着他去死,難道就是忠心了嗎?

    他要爲孫祈鋪墊的,難道是一條尋死的路嗎?

    不是的,他給孫祈的忠心應當是替主子追求最大的利益。

    洪雋看得出,蔣慕淵也想留孫祈等人的命,能不起硝煙最好,否則他也不會一面點將,一面悄悄送這麼一份信過來。

    所謂的十萬精兵,是壓迫孫祈心裏的那根弦的,不是爲了在江南大地上廝殺的。

    而洪雋投身皇權爭鬥,輔佐孫祈,他的一身抱負之中,也不包括生靈塗炭。

    硬撐着,害了百姓,害了孫祈,那他自然要勸。

    哪怕受孫祈疑心,被主子疏離,該勸就得勸,豁出去命也得勸住。

    當日孫祈想假造遺詔時,若他們能再多堅持一把,再多勸幾句,就好了。

    洪雋深吸了一口氣:“您考慮周詳,也一定能安排好之後的事情。”

    蔣慕淵想了想,在信上簡單提到的事情之外,又做了補充:“孫祈退位,順德帝靈柩回京,入皇陵,這是太皇太后的希望。

    順德帝的謝皇后、嬪妃、公主,朝廷會安排好,依舊居宮中。

    孫祈可以搬入他以前在京中的宅子,劉氏隨他生活,喫穿用度上不用費心,斷不會剋扣,只是禁足免不了。

    這一點,請先生理解。”

    洪雋豈會不理解,這已經是善待裏的善待了。

    這種平穩,想來也是太皇太后的意思,蔣慕淵可以登基,但他不能沾孫家的血,哪怕孫祈是自盡的,對蔣慕淵的聲望都有損失。

    因而,蔣氏必須善待孫祈,想方設法讓孫祈主動開城門,否則孫祈真被逼到自盡了,對蔣慕淵沒有一點好處。

    連孫祈都能衣食無憂,如孫淼那樣不摻和的,肯定更不用擔心了。

    洪雋起身,對蔣慕淵再行一禮,便準備返程。

    蔣慕淵笑着問他:“先生就不問問自己的前程嗎?孫祈已經養不了門客了,朝廷正是用人的時候,以先生才學,應有一席之地。”

    洪雋謙虛着搖了搖頭:“在下想遊歷幾年,之前到過宣平,回京時走的水路,兩岸景緻頗爲動人,趁此機會,在下想再看看別的地方。”

    “這半年多,各地動盪不止,之後可能也會持續一段時間,”蔣慕淵送洪雋出去,道,“但我會盡力、儘快平定動盪,先生在外遊歷,我想請先生看一看,彼時河山,是否如您想象的一樣動人、生機勃勃。”

    這話說得洪雋喉頭一酸,他頓住腳步,朝蔣慕淵深深作揖:“聖上,在下定不負您所託,一定會好好看。”

    夜風依舊很冷,洪雋連夜回程,心頭卻是滾燙。

    他相信,他的選擇是對的。

    接連趕路讓他身體疲乏,但精神卻很亢奮,洪雋急急去見孫祈,把蔣慕淵的安排一五一十轉告。

    孫祈沉默了很久,終是慢慢動了動嘴皮子:“我知道了,辛苦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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