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莊戶嬌女 >第12章 清風明月
    午後,張氏正幫着桃知收拾東西,她的衣裳首飾,搽臉的瓶瓶罐罐。

    “聽聞周府沒有長輩,主子只有主家一人,即便這樣也要謹小慎微些,知道嗎?”張氏憂心地囑咐道。

    “娘,我知曉的。”桃知理好要帶去的衣裳,將包袱打了結,“我去周府做廚娘,只管專心做喫食便是,別的一概不管。”

    張氏點點頭,覺得桃知很是懂事,又拉過她的手,猶豫再三,斟酌道:“你如今大了,在周府裏頭,若是往來看見什麼青年才俊,也該爲自己打算着些……”

    “娘!”桃知嬌嗔一聲,丟開張氏的手,背過身去,“你說什麼呢!”

    張氏見她這般模樣,只當她心中肖想周雁白,更是憂心忡忡道:“眼光也不必一味放在主家身上,主家雖好,別的兒郎也不錯呀……”

    “娘你越說越離譜!”桃知再聽不下去,扭頭便出了屋子。

    張氏一臉茫然,不知桃知又在彆扭什麼,她不過是擔心桃知對周雁白情根深種,怕她一心想給人做妾罷了。

    桃知進了廚房,喝下半碗冰酥酪,面上依舊緋紅一片。她用手背觸了觸臉頰,只覺得自己臉燒得快冒煙。

    她娘真是越說越不正經,她不過是去周府做個廚娘,怎麼又能扯上婚姻大事了,最後竟離譜得沒邊兒了,說、說她與周雁白……

    好吧,雖然是她煞有其事地說和周雁白有“情份”的,也不怪張氏多想。想到這裏,桃知不由有些泄氣,鬱郁地將剩下半碗冰酥酪喝了,便開始收拾廚房裏頭她要帶走的東西。

    及至未時,桃知將自己的行李同莊子上給周雁白帶走的瓜果蔬食放進馬車裏,拜別了劉父張氏,忍着淚意同行李坐在一塊兒。

    莊戶們瞧見桃知同主家隨行,午食伺候的人趕慢把主家瞧上桃知廚藝這事說了出來,大家一臉恍然,倒也沒有多問,只微微有些羨慕罷了。

    最高興的莫過於姚珂,如今可算是心想事成,他往後定然時常來往於周府,周雁白並非吝嗇之人,偶爾討一頓喫食,想來不是難事。

    馬車不疾不徐地行在官道上,桃知被晃得昏昏欲睡,不禁小憩了一會兒。

    待醒來時便聽到姚珂正同周雁白道別:“這兩日多謝周兄款待,美景美食美人,愜意非常啊!”

    “姚兄說笑了。”周雁白聲音不悲不喜,含蓄清潤,對姚珂的恭維只淡淡回道。

    姚珂見他這般,倒也不以爲意,又道:“我還有事,要先行一步,就此別過了。”

    “一路當心。”

    接着便是馬車遠去的聲音,桃知掀開馬車窗簾,瞧着如今還在官道上,只面前有一岔路,想來姚珂和他們不同路。

    “桃知姑娘。”阿愷輕輕敲了敲馬車,喚了一聲,“公子請你去前頭馬車裏坐。”

    桃知一時猜不透周雁白葫蘆裏賣得什麼藥,只好應了,下了馬車朝周雁白的馬車行去。

    阿愷替她放好踏凳,桃知道過謝,踩着踏凳上馬車,還未曾掀簾,簾中卻伸出一隻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大掌來。

    桃知一愣,腦中浮現地竟是昨夜這隻手揉捏她腳踝時的模樣,臉頰飛上兩抹嫣紅。

    桃知忙摒開腦中的畫面,伸手掀起簾子,手腳利落地爬了上去。

    周雁白見她竟無視自己,一時眉眼低沉,心中懨懨,卻也只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將手收了回來。

    桃知進了馬車車廂,才發現裏頭別有洞天。外觀雖破舊不起眼,內裏卻是極爲舒適平穩,與她方纔坐的車廂天差地別。

    馬車裏寬敞亮堂,車廂裏鋪着青灰色繡竹紋的軟墊,內置一小几,几上香爐裏吐露着嫋嫋薰香,正是桃知的柏子香。

    周雁白正坐在左塌,眉目沉沉地看着她。

    他身形高大,車廂裏儘管空間很大,但他一人竟佔去半數位置,如今正倚靠在廂壁,平素瞧着端莊清正的文人,如今卻姿態隨意,隱隱流露出一絲慵懶風流。

    桃知拘謹地坐在右側,沉默半晌,聽周雁白低聲道:“腳踝可好些了?”

    桃知有些驚訝地擡起頭,看了他一眼,見素日面無波瀾的周雁白此時面容柔和,眉心一點硃砂痣襯得他此刻婉轉柔情,彷彿凝聚了數不清的溫柔一般。

    “嗯,已經沒有感覺了。”桃知對上他狹長的鳳眼,只覺平日十分端正之人,如今眼波流轉間卻有一絲惑人。

    周雁白看着眼前小姑娘嬌小一個,坐在他平日僅坐一人的馬車內也不覺擁擠,心裏反倒更充實些。

    車廂裏清洌的柏子香中夾雜着一絲細膩的甜香,與他昨夜聞見的一模一樣,想來是她身上的味道。

    周雁白不動聲色地看着她,卻見那姑娘如往常一般,總是愛偷偷打量他,尤愛打量他的這張臉。

    他捏了捏衣袖下的指節,再細看她時,卻發現那平素上挑着透着媚意的眼尾泛紅,彷彿是哭過一般。

    “你放心,你養父母於我有恩,不過是要你去我府上做廚娘,不是要你的命,大可不必哭哭啼啼。”周雁白冷聲說道。

    他早已過了年少時非黑即白的年紀,多年前家破人亡,只覺兇手都是惡人,連帶着無辜的桃知也恨上了。及至長大,才發現有些事並不是非黑即白的,當年姜達並非罪魁禍首,否則如今也不是被貶流放這麼簡單了。

    而桃知,更是什麼都不知道。

    那年他家破人亡像喪家之犬,是在莊子上,在劉家,在桃知討好湊近下,才漸漸消散些仇恨。

    後八年在雲舟先生府上韜光養晦,雲舟先生是他父親摯友,待他自是極好。不過再好,終究是世家,恪守禮儀,端莊自恃,每日活得像人偶一般,終是不如那莊子上自在。

    也不如那個,雖出身坎坷,但卻永遠笑意盈盈,清透爛漫的小姑娘那麼自在。

    他不過是抑制不住心中起的妄念,想叫她陪在自己身邊罷了。

    桃知見周雁白一語道破,不由紅了臉,雖奇怪他又陰沉起來,但還是開口解釋道:“不是,只是從未與爹孃分離,心中一時傷感罷了。”

    想了想,又歪着頭加了句:“我知周大人是君子,知恩圖報,一言九鼎。”

    周雁白心中那些鬱郁陰沉的情緒,只叫桃知兩句話便驅散了。

    他擡起清雋漂亮的眉眼,看着桃知,心下歡喜,又忍不住在心裏嗔桃知一句鬼靈精,慣會給他戴高帽。

    “那莊子也算我幼年容身之處,以後只會常去。”周雁白不由放柔了聲音,“不會叫你們永不相見。”

    桃知聽見周雁白說出這種似是承諾一般的話,心中不由大定,一時安穩下來,不再忐忑惶恐了。

    馬車一路平穩地行,不多時便停了下來。

    桃知先周雁白一步,掀開簾子,利索地爬了下去。總不好叫她在主子後頭下車,那成什麼樣了。

    馬車外阿愷放好踏凳,還虛扶了她一把。

    桃知一出馬車,便見馬車停在了一處五進的大院子前,門口有一老伯正帶着人迎候。

    顧伯本是在門口等公子下馬車,沒想到人是下來了,卻不是公子,而是個嬌糯絕色的小姑娘,不由愣了愣,回過神來心中又起了幾分好奇。

    桃知下了馬車便低頭站在一旁,只等着周雁白下車好進府裏去。

    沒曾想剛剛站定,阿愷便輕推了她一把。

    桃知一臉茫然地看向阿愷,只見阿愷衝她使着眼色,看她實在沒有反應過來,便輕聲道:“去扶公子。”

    說罷又推了她一把。

    桃知已然被推到了車前,騎虎難下,只好伸出手來。

    周雁白在高處看着桃知的頭頂,眼眸微眯,又看了看遠處眼觀鼻鼻觀心的阿愷,眼裏的警告不言而喻。

    卻還是將手輕輕撫在了桃知纖細的手臂上,下了馬車。

    顧伯在門口瞧着這一幕只覺得頗爲有趣,招呼着人收拾馬車裏的東西,自己上前迎着周雁白往府裏走。

    “公子去莊子上過得可還舒心?”顧伯問道。

    “嗯。”周雁白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餘光卻放在身後同阿愷並行的桃知身上,“尚可。”

    “不知這位姑娘是……”

    “莊頭的女兒,見她廚藝不錯,調到府裏做廚娘。”

    周雁白對桃知招招手,示意她上前來:“這是府裏頭的管家,顧伯,你有什麼需要的便同他講。”

    桃知應了一聲,向顧伯福了一禮,甜甜道:“顧伯伯好,我叫桃知,以後還請多關照了。”

    顧伯見這姑娘容貌生得極好,爲人卻乖巧知禮,又見她對周雁白態度隨意親近,心中已然有些明瞭。

    “哎,桃知姑娘好。”顧伯又看向周雁白,“不知給桃知姑娘安排哪處住所?”

    下人自有下人的住所,這周府裏頭主子少,奴僕自然也少,但好歹也還有幾個灑掃的奴婢,桃知既然是來做廚娘的,自然也是下人,該同奴婢們住在一起。

    但顧伯是什麼人,見周雁白對她如此不同,篤定周雁白不會叫她同奴婢同處一室,故此只精乖地詢問周雁白。

    周雁白垂下眉眼沉吟一會兒,又擡眼看了看望着他的桃知,沉聲道:“便住明月院。”

    顧伯心裏一驚,雖是想到這姑娘得了公子青眼,詢問住所也是試探,卻沒想到試探出個驚嚇來。

    明月院毗鄰清風院,而清風院,正是周雁白的住所。

    清風伴明月,悠悠在我心。

    這是周雁白當初提院名時的本意,與清風明月作伴,不問俗事,快意人生。

    如今他心中想的卻是——

    清風伴明月,明月似吾心。

    他看了眼一臉莫名的桃知,垂下眼,眼中似有無限歡喜。

    《莊戶嬌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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