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克託看得急紅了眼,大怒道:“陸遠菱你不怕遭報應嗎”
容鳶亦是忍無可忍,若非被霍無舟死死攔着,她已經衝到陸遠菱身邊扇了她一巴掌了,她淚眼婆娑地大喊:“住手,住手啊”
“轟”的一聲,是墓碑倒塌的聲音。
唐言蹊遠遠聽到這一聲響,不可思議地回了頭。
視線所及的最遠處,一片狼藉。
陸遠菱帶來的人滿臉輕蔑地刨開了土地。
土渣四濺,爲首的女人卻殘忍地望着那一幕笑得十足冷漠。
如同在她心上同時扎出了數十個血窟窿,唐言蹊瞳孔緊縮,心痛到撕裂
再也管不得那麼多,掙開了身邊的人就要跑回去,邊跑邊大喊:“不要”
墓碑上的黑白照片被人一腳踩在鞋底,怒意翻涌着衝到了唐言蹊的腦海裏,她恨得咬牙,恨得想要嘶吼,“陸遠菱,你再動一下老子要你的命你給我停下,停下”
然而厲東庭身邊的副將到底不是喫素的,軍令如山,他反應極快地制住唐言蹊的動作。
唐言蹊死命掙扎,對方被她的拳打腳踢傷得渾身疼,卻不肯鬆手,“唐小姐厲少是爲了你好,你現在不能回去,否則落在那個女人手裏”
寂靜森冷的樹林裏陡然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吶喊。
赫克託猛地回頭,看到唐言蹊雙目赤紅地盯着那一幕,眼裏的恨深濃到令人膽戰心驚。
蘭斯洛特死的時候,她也沒有露出這般絕望與痛恨的神情。
就好像天在她眼前塌了下來,空茫茫的,只剩下這一聲撕心裂肺的吶喊。
就連厲東庭,都被這一聲吶喊絞緊了心臟。
他雖然對蘭斯洛特沒什麼印象,卻也十分不恥陸遠菱這種舉動。
槍口對準了她,冷聲道:“你最好馬上讓他們住手陸遠菱,讓他們住手”
陸遠菱卻傾身擋在
那墓碑前方,甚至仰着頭把自己的太陽穴完全暴露在槍口的瞄準範圍裏。
“厲東庭,你敢開槍就開,不用威脅我。”她輕笑,“你們雷霆的狙擊手不是一向自詡百發百中嗎看看他們能不能繞過我,把我身後的人都打殘了,啊”
她笑意盎然的眸光流連過厲東庭緊繃難看的臉,又看向遠處被禁錮的女人。
還在像困獸一樣被人束縛着無法動彈,眼神卻恨不得把她剝皮抽筋。
陸遠菱故作害怕地縮了縮脖子,“哎呀,這麼恨我我可是給過你機會的,如果你乖乖跟我走,現在這裏面躺着的人也不必入了土還不得安眠,唐言蹊,你說這是誰的責任你連累了你身邊一個又一個人,到了他們死的時候都不能給他們一個安寧,你說,這究竟是誰的責任”
每個字,像鋼釘死死扎進女人的心臟。
她的臉色煞白,半點血色也沒有。
連動作都像是被釘住,四面八方的窒息感匯入心臟,裂開巨大的溝壑。
你連累了你身邊一個又一個人。
到了他們死的時候都不能給他們一個安寧。
這究竟是誰的責任。
唐言蹊一直以爲自己是個不怎麼會哭的人。
可是這幾個月,她掉過的眼淚比曾經二十年加起來還要多。
此刻,更是手足無措到只能落淚。
那些四濺的泥土,那紛揚的花圈,那剛被埋進去卻又被挖出來的遺體。
一幕幕映在她的眼底,像是故意放慢的鏡頭,凌遲着她的神經。
她喊得嗓子都啞了,形容狼狽不堪,陸遠菱卻還是以同樣優雅從容的姿態遠遠看着她,“別再去害人了,唐言蹊,趕快把清時的下落告訴我,然後滾出榕城,找個沒人認識你的國度好好活着不好嗎”
她無瑕去聽陸遠菱就竟說了什麼。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唐小姐,你還好嗎”厲東庭的副官看到她死人一樣的臉色,不由得緊皺眉頭,“你”
唐言蹊也不動彈了,也不掙扎了。
他稍稍鬆開手,因爲她的皮膚實在是冰涼。
能凍傷人的冰涼。
猝不及防地,腰間有一隻手掠過。
副官還來不及反應,就聽到這安靜的陵園裏,響起了一聲劇烈的槍響。
一觸即發的局勢更被這一聲槍響點燃。
無數槍口同時對準了開槍的女人。
唐言蹊。
她手裏還拿着剛從厲東庭副官的腰間搶來的槍,眉目寡淡到彷彿是個將死之人,無慾無求,無牽無掛。
容鳶光是看到她那張臉,就無端端地想起“心如死灰”四個字。
副官大驚失色,連忙上去要奪槍,卻被唐言蹊乾脆果決地對準了胸口。
她眼裏什麼溫度都沒有,黑漆漆的,一片混沌,又格外寒涼,“別惹我。”
她嗓音很輕,很啞,“別惹我,滾開。”
副官嚥了咽口水,竟被一個女人嚇得背上寒毛炸起。
唐言蹊看也不看他,槍口,對上了陸遠菱身後的那些人。
像在遊樂場玩遊戲一樣。
一槍,一槍,麻木地射擊。
陸遠菱沒想到她的槍法如此精準,身後哀嚎聲接二連三地傳來,她臉色都變了,“你唐言蹊,你怎麼敢持槍傷人你這是”
“我不光敢持槍傷人。”女人摸了摸手槍光潔鋥亮的表面,眸色恍惚了下,擡頭又重新對上陸遠菱恐懼的臉,“我還敢持槍殺人。”
話音一落,槍口便對準了陸遠菱。
陸家帶來的狙擊手們紛紛就了位,幾槍子彈被厲東庭帶來的人的防護盾防在外面,還有一枚子彈,直勾勾地打向唐言蹊。
女人沒來得及躲,就聽到一聲低吼:“老祖宗,小心”
子彈沒入血骨的聲音。
鮮血濺在了唐言蹊的眉目之上。
她輕輕眨了下眼的功夫,赫克託便在她眼前倒下。
眼裏原本已是一片廢墟,卻開始不受控制的二次崩塌。
“老祖宗快走”赫克託捂着傷口,殷紅的血卻從他的指縫中不停地往外涌。
那血色刺了誰的眼,唐言蹊怔怔望着他,只覺得五臟六腑都錯了位。
那種難受,已經不是哭和眼淚能發洩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