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東庭濃眉一蹙,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陸遠菱是什麼人是他仗着厲家撐腰都不敢開槍打的人。
更何況是在榕城無親無故的唐言蹊。
她如果今天傷了陸遠菱一根汗毛,明天,陸家就能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唐言蹊不知是不懂他的意思,還是懂了卻不在意,輕輕笑了下,“她能隨意傷我身邊的人,我卻不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她邊說邊笑出聲來,“我一直就知道你們陸家在榕城權勢滔天,卻不知道原來這權勢是這樣用的。”
“就因爲她是陸遠菱、陸雲搏的長女、陸仰止的長姐,所以可以目無王法,可以濫傷無辜。”唐言蹊笑得很恬然安靜,卻連帶厲東庭在內都感覺到了空氣中蕭瑟晦暗的涼意。
他無端,突然想起上次和池慕通的電話。
蘇嫵曾在言語間泄露說,唐言蹊很有可能是英國town家有扯不清的關係。
而英國town家現任的掌權人、唐季遲,若真是她父親
那她母親,豈不是那位
天主教規矩森嚴,幾千年來一直是男人掌教。這種局面從未被打破,直到,三十年前。
德國willebrand家一位女教皇橫空出世,震驚四座,以雷霆手段血洗教廷上下,輔佐美第奇家的私生子上位奪權,終結了美第奇家的千年歷史,被人奉爲傳奇。
而她,最終就嫁給了town家如今的掌權人,夫妻和睦恩愛,成就了一段佳話。
倘若當真如此。
那他大概也就懂了,唐言蹊舉手投足間的那股有恃無恐,究竟是從何而來。
陸仰止卻無暇思考這許多,把她緊緊抱在懷中,背上的傷口似乎又有開裂的跡象,讓他痛得皺眉,眼前一陣發白,咬牙道:“言言,你信我,把這件事交給我,我肯定會處理好。”
“你不就是怕我傷了你的親姐姐麼。”女人在他懷裏懶懶一笑,戳穿他的僵硬,“可是你知道嗎不是隻有她陸遠菱纔是爹生娘養、纔是你們陸家的寶貝疙
瘩”
她說着說着,空洞的眸間突然就蓄上了水光,固執得不肯落下,“我的梅花我的方片他們在我眼裏同樣是不可被替代的剛纔那一槍如果不是赫克託替我擋了,現在在醫院裏生死不明的就是我你知道嗎”
“他只是我的親人,而你是我以後要共度一生的男人,我不求你能像他一樣爲我付出性命,但是陸仰止,捫心自問,你做的是不是太少了”
她這句話說得比哪一句都輕。
落在男人的心上,卻沉甸甸的,壓着他整顆心都開始不停地往下沉。
是,他做的太少了。
這種膨脹的慌張衝破了血脈,陸仰止想也不想地壓住她的脣。
感受到女人的抗拒,他更是魔怔了一般,抵住了她的貝齒,撬開牙關,長驅直入。
直到兩個人嘴裏都瀰漫開濃烈的血腥味。
爲什麼,究竟是爲什麼。
別人的歲月靜好,到了她身上,就每次都要搞得傷痕累累,無法收場。
她不過就是愛上了一個男人。
“言言,是我的錯,是我做的少了。”他啞聲道,“你別這樣,別這麼看着我,別咬着自己,出血了,疼。”
男人的指肚輕輕撫摸上她的嘴脣,又驀地被手背上砸下來的淚水震得說不出話來。
從來沒有一刻,他這麼希望他能爲她去死。
“這筆賬我不能算在她頭上,就只能算在你頭上。”唐言蹊看着他,一字一字道,“你想清楚。”
陸仰止被她這冷淡的目光攝住,心裏泛開的濃烈的緊張不知該如何舒緩,匯聚到一起引發的痛楚讓他痙攣,“言言,就非要這樣不可”
“若我說是呢。”
天地間久久的死寂。
陸仰止在她額間一吻,“那好。”
說完,放開了她,大步走到厲東庭身邊,掏出了他腰間的槍。
厲東庭臉色一變,忙制止他,“仰止,你要幹什麼”
男人面無表情地揮開他,“東庭,今天的事不必你替我抗,上頭若是怪下來,就全都推給我。”
倘若非要對陸遠菱動手。
那麼他是全場唯一一個不會在事後被弄死全家的。
一個淡漠無痕的眼神掠向陸遠菱,後者整個人都釘在了原地,“仰止,你”
她滿心都是駭然和恐懼,卻動彈不得,忽然想起什麼一般,目光射向唐言蹊,狠狠道:“你這個狐狸精,你就是想看我們姐弟反目,你就是想看仰止親手殺了自己的家人是嗎你怎麼這麼惡毒,你怎麼這麼惡毒啊”
唐言蹊很漠然地望着這一幕,嘴角淡淡的有一絲笑弧,“我怎麼這麼惡毒當然是跟你學的。”
話音一落,槍響已然在寂靜的空氣裏盪漾開來。
有人應聲倒下,陸遠菱渾身僵硬地用餘光看清了倒下的影子是,對赫克託動手的人。
陸仰止沒有一槍打死那人,而是一腳又踩上了他剛剛被子彈射中的地方。
“三、三公子呃”那人痛到呻吟。
看到對方肌肉的緊縮,血液的噴涌,持槍的男人滿臉見怪不怪的漠然,在蕭瑟的寒風中顯得殘忍冷酷到了極致,“誰給你的膽子對我的女人動槍”
剛纔那一槍如果不是赫克託替我擋了,現在在醫院裏生死不明的就是我你知道嗎
他聽到那句話的時候就覺得有股勢不可擋的怒意衝進了腦海,只是被她後面那一句暫時壓了下去。
不代表,他就忘了計較。
陸遠菱從未見過他這般神色。
記憶中,那個小小的男孩,永遠都是溫和有禮。
就算在母親死後,他變得沉默寡言,變得冷淡不近人情,卻也遠遠和“殘忍”二字沾不上邊。
爲什麼,此時此刻的他,看起來,像是一步步從死氣沉沉的地獄踏來,眉間的青筋暴起,五官也戾氣驚人。
唐言蹊也只有最初時略微有些怔然,而後,皺着眉閉上了眼。
一聲一聲的槍響,帶着撕心裂肺的哀叫聲此起彼伏。
她的心忽然空了許多,那些堆積起來的仇恨點點化爲疲憊,疲憊到她想徹底閉上眼,離開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