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不言盛景,不敘深情 >第190章 不要回去
    她是最懂怎麼傷他,所以每個字都不遺餘力地紮在他心頭。

    陸仰止不肯躲,不忍躲,“言言。”他抱緊她,喉嚨澀然,嗓音沙啞低沉,“孩子還會再有的,只要你想,我們可以”

    “我不想。”

    陸仰止料到她不想。

    但他料到,和她親口說出來,是兩種感覺。

    他像個困獸般在她面前低了頭,輕輕吻着她眉心,緊張又急促,“沒關係,不想就不要,我們有相思就夠了。”

    他迫不及待地應承着她的所有要求,現在的,和以前的,“莊清時的死活再與我無關,我不會再去看她,也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到你。我們回去就結婚,辦婚禮,像上次那樣,辦最好最隆重的婚禮,讓全天下人都知道你纔是我的妻子。”

    “陸仰止,你誤會了我的意思。”

    女人輕聲打斷了他,褐色的瞳孔裏倒映着無星無月的陰翳的天空,涼薄,如夜風,“孩子沒了四個字的意思是,我們玩完了。”

    我們,玩完了。

    陸仰止瞳孔猛然一縮。

    唐言蹊移開了視線,漠漠地笑,“你應該還記得,我說過什麼。”

    他記得,在她剛從地牢裏負傷出來的那一天,在醫院裏,她說

    陸仰止,如果我的孩子在陸遠菱手裏出了什麼三長兩短,我們就真的玩完了。

    “我那時候雖然指的是相思。”女人道,“但你應該不會否認,我肚子裏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也不知他是僵硬成了什麼樣,唐言蹊不費分毫力氣就掙脫了他的鉗制,揚起手,想打他一巴掌。

    男人已經做好了被她打的準備,主動把臉偏過去給她打。

    他沒辦法紓解她半點鬱結,如果這樣能教她開心,就算把他活活打死,他也甘之如飴。

    可是女人卻笑着收回了手,“我打你有什麼用。”她擡頭看着天,眼淚順着臉廓流下來,“你受這一巴掌換不回

    任何人、任何事,反而會讓你的愧疚越來越少。”

    男人愕然地看向她,看到她臉上幾近刻薄冰冷的神色,褐瞳裏的怨恨分毫不加掩飾,“沒關係,我不打你,我也不罵你,我要你帶着這種蝕骨摧心的愧疚一輩子活下去,我要你永遠記得你爲了另一個女人放棄了最後一點挽救你孩子性命的機會。”

    看到男人俊臉上崩裂的痕跡,她笑得越來越張揚,“疼嗎陸仰止,心疼嗎”

    這地獄般的修行只有她一個人來受,那多寂寞啊。

    她得拉着誰來陪葬纔好。

    “你不配爲人夫爲人父你不配”

    陸仰止渾身都隨着她簡簡單單的幾句話而顫抖起來。

    看到她眼裏深刻的恨意,他覺得自己快死在這種目光裏。

    眼光稍稍掠過不遠處還在燃燒的廢墟,他卻忽然發現,少了一個人。

    墨嵐。

    那個男人,去哪了

    腦海裏突然劃過某種念頭,陸仰止怔住。

    難道他

    他

    回憶起方纔車子衝上彎道的速度,在那種情況下,車毀人亡是必然會發生的事。

    所以他纔會不顧一切地衝上來抱住她,她能生還,像是個上天恩賜的奇蹟。

    但是此時此刻再一思索,不,這不是上天恩賜的奇蹟。

    這是墨嵐用命換來的奇蹟。

    他的心臟陡然被巨大的恐慌攫住

    他在醫院裏陪伴別的女人的時候,他的言言失去了肚子裏的孩子。

    她向他求救,他因爲錯信了大姐而沒有理會。

    卻偏偏,有另外一個男人願意爲她赴湯蹈火,甚至,失去了性命。

    那種濃烈的恐慌逐漸滲透到他的四肢百骸,陸仰止想也不想就猛地將女人重新按進懷裏,喉結一滑動,低聲道:“言言,你說得對,我不配這些事情我會永遠記得,你要怎麼懲罰我都好,但你不能離開我。”

    他從小到大沒覺得這個世界上有什麼困難的事。

    因爲太順風順水,所以大多數人和事都讓他感到無聊。

    在任何領域取得的成就都無法激起他太多的成就感。

    直到七年前,他在網絡上打敗了那個囂張狂妄的、叫做“狄俄尼索斯”的傢伙。

    通過幾次對戰,他發現那傢伙其實深不可測,這也難得地挑起了他的骨子裏沉寂已久的好勝心。

    後來他果然贏了那人,靠的卻她在病毒裏留下的那一行自毀開關。

    這件事,陸仰止一直不願意提起。

    說到底,是她自己戰勝了自己,而不是他。

    如果唐言蹊當年沒有心軟地留下那一行代碼,他或許便也成了她手底下庸庸碌碌的一員。

    她纔是那個最厲害、最值得鮮花和掌聲的人。

    他贏了她,只是因爲懂她。

    換言之,他是利用了她的信任和心軟擊敗了她。

    那和現在有什麼區別呢。

    陸仰止發現,他們相識相愛以來,他始終都在利用她的信任和一次次心軟爲所欲爲。

    他自負地以爲她像其他癡迷他的女人一樣離不開他,所以他也就這樣得過且過地安逸着,從不主動爲她做些什麼。

    這不是愛情。

    這不是。

    陸仰止終於在這個晚上想明白了愛情應有的樣子。

    也終於在這個晚上,失去了他曾擁有的一切。

    她是他最大的困難。

    亦是,這個世界上最該被他寵愛的女人。

    什麼忠孝,什麼道義,那些東西和失去她相比,連狗屁都不是。

    他不想再做什麼正人君子了,他不想再高高在上受萬人敬仰了。

    就算跪在她面前又怎樣,就算臣服於她又怎樣,那是他的女人,他有義務把她寵成世間獨一份的驕傲。

    陸仰止想,他大概終於懂了言言的父親,那個來自英國貴族家庭、背景雄厚,卻甘於屈居人下,做教皇左膀右臂的男人。

    他不是沒有本事,不是沒有魄力。

    恰恰相反。

    能讓自己的女人隨心所欲,纔是本事。

    寵自己的女人,在任何人叫囂質疑的時候站住來說一句“我的女人,錯了又怎樣”,纔是最大的魄力。

    當年的事,大約還有人記得江姍是因爲得了唐家至關重要的一票,才榮登教皇的寶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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