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不言盛景,不敘深情 >第56章 心裏不難受嗎?
    “老祖宗,不要啊!”

    蘭斯洛特都快要給她磕頭了,他若供出那人,那人絕不會放過他的。

    他語無倫次道:“您留着我還有用,我可以給您當牛做馬,我……”

    “當牛做馬?”唐言蹊轉過身來,靠着身後的落地窗,三十多層的高度,除了高空和白雲別無他物,似乎一個不慎就要跌下去。

    可她的神色卻依然淡定從容,不見半分慌亂,眉眼含笑,“我留着你有什麼用呢,你說說。”

    “我、我會寫代碼……”

    “寫代碼。”她一笑,終於看出了一點張狂囂張的影子來了,“我用得着你?”

    蘭斯洛特一窒,又急道:“我可以給您捏肩捶腿端茶倒水,做什麼都行!”

    唐言蹊低低地笑,“聽起來確實不錯。”

    她笑嘆着俯下身,湊近蘭斯洛特絕望的臉,放輕了聲音道

    :“但是你知道嗎?我前夫是個醋罐子,他可討厭別人碰我了。你天天給我捏肩捶腿,萬一叫他看見,鬧起脾氣來,我又要哄很久的。”

    蘭斯洛特像沒聽懂她的話似的,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女人,眼裏最後一點希望也碎裂了。

    “也罷。”她突然閉了下眼,“你滾吧。”

    “老祖宗……”

    “宋祕書。”唐言蹊徑直走到門邊,拉開大門,把宋井叫了進來。

    “您吩咐。”

    “門口那些人,哪請來的送回哪去。”

    宋井聞言一愣,“唐小姐,您讓我把檢察官送回去?”

    他看向落地窗旁的男人。

    那人襯衫溼透,冷汗流得像剛從水裏撈出來一般,還在不停地顫抖。

    “可是他盜了我們的文件,證據確鑿……”

    “我說,門口那些人,哪請來的送回哪去。”唐言蹊加重語氣重複了一遍,“聽不懂?”

    宋井握了握拳,“是。”而後又瞪了男人一眼,憤然走了。

    “你還不滾?”唐言蹊連回頭都懶得,就這麼對着身後的人道。

    蘭斯洛特忙不迭點頭,“是,謝謝老祖宗開恩!”

    說完,抱着電腦就要離開。

    “等等。”唐言蹊伸出手,不輕不重地叩了兩下桌面,“東西留下。”

    蘭斯洛特遲疑片刻,在她沒有溫度的目光裏,心臟險些停止跳動。

    他再也不敢放肆,乾脆利落地把電腦放下,匆匆離開。

    會議室裏只剩下唐言蹊一人。

    她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宗祁從門外走到她身邊,表情複雜不解,“您就這麼放他走了?”

    唐言蹊似笑非笑地撐着頭看他,“不然呢?”

    宗祁欲言又止。

    卻見女人受傷的左手搭着右手,交疊着擱在光滑冰冷的長桌之上,目光定定地望着空氣中一個透明的點,像在回憶。

    “我認識他們那年,我才13歲。那時候他們大多都是畢業以後找不到工作的大學生,要麼就是家裏沒錢、連大學都上不起的人。”

    宗祁聽着,沒答言。

    “所以我就把我平時自學用的書都給了他們,他們看過,有不懂的地方也會來問。”女人陷入回憶時,神態很安詳,“後來,學校裏的同學都知道,我每天和一羣無業遊民廝混,非說我是混社會的。還有個喜歡墨嵐的姑娘——哦,知道墨嵐麼?”

    黑客帝國的領導者,墨嵐。

    從來不在媒體面前露面,神祕得只剩下這個爲世人所知的名字。

    宗祁心下震驚。

    哪怕知道面前的女人就是那位所向披靡的酒神狄俄尼索斯,他還是有些無法習慣聽她提起那羣與她同樣活在傳說裏的大人物時,用的竟是這一副“我昨天吃了一碗米飯”的尋常語氣。

    宗祁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離那個高處於雲巔的圈子如此之近,近到,彷彿觸手可及。

    “不過那姑娘辦事不地道。”唐言蹊撇嘴,嫌棄道,“追不到墨嵐她就欺負老子啊!當時的情況那叫一個危險,要不是有人趕來救老子……”

    她大概會在那間黑漆漆的倉庫裏,一板磚拍死那個男人。

    宗祁眉頭一擰,似有感知般擡頭,“那個人是……”

    “小蘭啊。”唐言蹊笑得漫不經心。

    “怪不得您對他網開一面。”宗祁也長舒一口氣,算是理解了她的決定,“那接下來您打算怎麼辦?”

    女人微闔了眼眸,“把電腦裏的證據整理一下,送檢起訴。”

    什麼?宗祁一驚,“您不是已經決定放過他了嗎?”

    “暫時放過他,因爲我還需要知道他背後的人是誰。”她說得冷靜,冷靜到冷漠,“蘭斯洛特頭腦簡單,膽小衝動。到了走投無路之際,勢必會去找背後的人求救。”

    宗祁的眼睛緩緩瞪大,不知爲何,眼前的女人心思之縝密,手段之狠辣,讓他隱隱覺得恐怖。

    他想問,那之前的情分呢?恩德呢?都煙消雲散了嗎?

    唐言蹊很長時間沒有再說話。

    待宗祁轉身準備出去時,才聽到身後女人平靜溫涼的一句:“我對他網開一面,法律不會對他網開一面,受害的人更不會對他網開一面。自己做錯的事情自己承擔後果,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

    宗祁心裏仍是彆扭,回頭欲說什麼。

    女人卻擺了擺手,“出去吧。”

    ……

    宋井送完人,回到總裁辦公室,剛開門就聽到裏面無波無瀾的嗓音:“都按她說的做了?”

    宋井點頭,“是,陸總。”

    本該在家裏休養的男人,卻正襟危坐在總裁辦的大班椅上。

    他望着電腦屏幕上顯示的、會議室裏的影像——

    女人獨自坐在寬大的黑皮椅上,身形瘦瘦小小,無依無靠。

    淡遠的眉峯輕輕蹙起,指尖伸出去,竟是隔着屏幕,觸上她看起來就很柔軟的發頂。

    唐言蹊,你究竟想做什麼……

    深沉如澤的眼眸裏思考的顏色很濃,耳畔卻劃過她淺笑嫣然的話語:

    “但是你知道嗎?我前夫是個醋罐子,他可討厭別人碰我了。你天天給我捏肩捶腿,萬一叫他看見,鬧起脾氣來,我又要哄很久的。”

    男人薄脣微揚,卻笑不出來。

    他曾對她說過多少次,嫁人爲妻,就不要成天再和那些人廝混。恪守界限、保持距離是最起碼的原則。

    可她是怎麼回答的?

    “我爹不疼娘不愛的,就只剩他們了。那些都是我的親人啊。陸先生,就不要跟他們喫醋了好不好?”

    ……13歲到如今的26歲,她半生的時間。

    大義滅親呵。

    陸仰止的手在空氣中握成拳。

    傻瓜。

    這樣做,心裏不難受嗎?

    宋井也隨陸仰止一起沉默地望着屏幕裏的監控影像。

    只見女人擡手抹了下眼角,動作快得像是他的錯覺。

    而後慢吞吞從椅子上站起來,面無表情地走出了會議室。

    “陸總,我們怎麼辦?”

    男人淡聲道:“靜觀其變吧。”

    “是。”

    ……

    天台上風大的很,唐言蹊一個人站在那裏,只覺得這五十層的高度讓人頭暈目眩。

    衣襬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她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忽然聽到大風颳來一道低沉而冷峻的嗓音:“上班時間,你就在這裏偷閒?”

    唐言蹊抿着脣,差點咬到舌頭,驚訝地回過身,瞧見那人頎長挺拔的身影,細眉一顰,“我讓你在家呆着,你怎麼過來了?”

    她幾步走到男人身邊,看到他蒼白的脣,想是被風吹的,心中更是冒出一股慍怒,“陸仰止,你就不能讓人省省心嗎!”

    男人俊容淡漠地看了她許久,突然一伸手,把她帶進懷裏。

    唐言蹊的腦袋撞在他堅硬的胸膛上,疼得正要罵娘,卻聽到頭頂傳來不輕不重、平平無奇的一句:“想哭就哭,沒人笑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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