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克託長眉緊擰,鼻樑上都皺出了“川”字,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看向身旁戴着無框眼鏡的男人,“霍格爾,你倒是勸勸啊。”
“怎麼勸?”霍無舟目光沉沉地落在赫克託臉上,反問,“十三年,你讓我怎麼勸?”
他自己心裏還有一座廢墟。
要如何去勸別人?
他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受到的衝擊不比唐言蹊小。
甚至可以說,要大很多。
這讓他分分鐘就回憶起了五年前廢墟里刨出來的那具面目全非的屍體。
那是他也許
,一輩子都無法癒合的創口。
每一次,看到相同的、相似的場景,總會發作一次。
赫克託轉過臉去,在衆人都看不到的地方抹了下眼睛,狠狠啐道:“他媽的!他媽的!!這都他媽的是什麼J8事!”
容鳶站在略微靠後的地方,也眯着眸,別人問她怎麼了,她只說:“眼睛進了點灰塵,不舒服。”
可聲音,卻沙啞得很。
辦案的警察很是爲難,跟法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曉得眼前這一幕該怎麼結束。
反觀那跪在地上的女人,她臉上沒有太多顯而易見的情緒,可卻莫名讓人覺得,若是沒人攔她,她能在這裏跪上一生一世。
“真可憐呀。”有位警察嘆息,“是她男朋友沒了嗎?”
另一人壓低了聲線道:“燒成這樣都能認出是男朋友,也是真愛了。”
“哎……”
“讓開。”身後傳來男人冷冰冰的嗓音。
倆人嚇了一跳。
只見來人穿着特殊部隊的戰警服裝,肩章臂章多得快要掛不下,一張棱角分明的臉英俊而凌厲,眉眼間有股揮不散的寒意。
一雙黑眸深邃無底,簡簡單單這麼一掃,就能讓人嚇得想要彎腰屈膝——大約,便是那種所謂的殺氣,從無數艱難困苦的任務裏刀尖舔血而沉澱下來的殺氣,有了它,連鬼怪都要對這個閻羅般的男人退避三舍。
有人認出了他,立馬恭敬道:“厲少。”
其他人肅然起敬。
這就是厲家那位三代單傳、年紀輕輕就軍功赫赫、執掌一方特種部隊的厲少,厲東庭?
傳言他眼裏無天無地,無神無佛,出身權貴卻藐視權貴。
若是他不樂意,誰都別想從他面前討到一丁點甜頭。
男人臉色沉峻地盯着方纔說話的人,就站在他眼前,“滾開,別擋路。”
——傳言果然是真的。
那人趕緊讓開,眉開眼笑道:“厲少,您請。您在看那個女人嗎?她已經在這裏跪了半個多小時了,估計那具燒焦的屍體是她男朋友無疑了。”
厲東庭腳步頓了頓,破天荒地回頭看了他一眼,“你要是不想被她男朋友拔了舌頭,最好把嘴閉上。”
那人愣了下。
被她男朋友?
她男朋友?
男朋友?
不是……
已經成屍體了嗎?
再看着那具詭異的屍體,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厲東庭走到她身邊,淡淡一瞥就從她身旁幾個人裏分辨出誰是認識她的人,誰不是,對着看上去最爲冷靜靠譜的霍無舟道:“把她拉起來,帶到我車上去。”
霍無舟眸色一凜,對上他的眼神,“你是?”
“厲東庭。”三個字,沒有其他廢話,傲慢至極。
容鳶瞧見這一幕,忙上前攔住正要發火的赫克託,“別衝動,是認識的人。”
她擋在兩人中間,問厲東庭:“你怎麼來了?”
厲東庭亦是看着她,怔了下,道:“你師哥馬上就到。”
簡明扼要地說完這句,又衝着唐言蹊揚了揚下巴,“什麼情況?”
厲東庭黑眸閃過一絲冷光,“墨嵐?”
“不是。”容鳶打他,“你胡說什麼呢。”
“那是……墨嵐身邊那個……跟班的?”厲東庭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來叫什麼。
“也不是。”容鳶嘆了口氣,“是ES集團的蘭總。”
老祖宗身邊四位Jack之一的,蘭斯洛特。
厲東庭抱臂睨着她,嘲弄,“呵,這女人認識的人還真不少,各個都是總。”
容鳶也學着他的樣子迴應道:“是,誰讓她是酒神,你不是呢?”
“……”厲東庭十分嫌棄道,“天天和電腦打交道有什麼意思,書呆子。”
“你在她眼裏也不過就是個會玩槍的傻大個罷了。”容鳶莞爾一笑,“五十步笑百步,哪來的優越感?”
“……”
也不知道是不是陸仰止那廝身邊竟是這些脣鋒齒利的,厲東庭真是懶得和這羣做生意的打交道。
“先把她弄我車上去。”他又說了一遍,“別在這跪着了。”
一會兒陸仰止來了看見她跪在地上估計又該氣得跳腳把火都撒他腦袋上了。
不過想一想,掛電話之前他說的那句“死了”,那人應該不會當真吧?
厲東庭越琢磨越覺得懸乎。
關心則亂四個字可不是說着玩的,在唐言蹊這個女人身上他要是但凡有一丁點冷靜和理智,也不至於走到這個份上。
不過,他的手機現在在顧九歌手裏。
想解釋一下都沒法打電話。
用別人的手機倒也不是不行,畢竟容鳶就在這裏。
不過……
厲東庭的眼裏劃過一抹陰測測的笑。
軍車開道?
笑容很快變得十足惡劣。
去他媽的軍車開道,讓丫自己心裏先挖心撓肝一會兒吧!
省得老拿他的人當司機!
還有個不省心的師妹,見天兒地嗆他,沒完沒了。
活該!
這麼一想,心裏順暢多了。
他踏上前,居高臨下地伸出一隻手,想攙起地上的女人。
可是還沒碰上她,就被旁邊兩個男人一左一右擋住了。
倆人動作很默契,不戴眼鏡的那位護住了唐言蹊,戴眼鏡的那個就正面當在他面前。
“你要幹什麼?”赫克託不悅道。
厲東庭點了根菸,叼在嘴裏,指了指肩膀上的肩章,“執法辦公懂不懂?少擋路!趕緊把她擡我車上去,大冬天的讓女人跪在地上你們也真看得下去。”
霍無舟皺了下眉,給赫克託使了個眼色。
赫克託彎下腰去,輕聲道:“老祖宗,去車上等吧,很快屍檢報告就出來了。”
唐言蹊聽到“屍檢報告”四個字,眼睛裏突然又多了幾分溼潤。
可她卻死死忍着沒掉下淚來。
厲東庭看着都覺得揪心。
不禁回頭看了眼容鳶,“她和這個蘭總綠總還是紅總的,什麼關係?”
赫克託強行把女人抱起來,走向厲東庭的車。
見二人走遠了,容鳶才放大了聲音道:“是她身邊比較親密的朋友。”
“是親人。”
截斷她的話的,是那個戴眼鏡的淡漠男人,“五年前她已經失去過一個了,這是第二個。”
曾經的四位Jack,紅桃死無全屍就讓她受了不小打擊。
這一次,連梅花也……
沒人能想象,她一見到蘭斯洛特的屍身瞬間連站都站不穩、直接跌跪在地上的那一刻,心裏,該是何種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