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婆婆盯着盛放屍油的碗,喃喃自語道:“好東西不能浪費,作孽哦。”
我不好再追問,只得默默聽着閻婆婆唸叨。
我尋找着8號和9號冷櫃,對閻婆婆說:“閻婆婆,我今天要把這兩位往生者拉走了。”
閻婆婆充滿嫌棄地說:“拉走好,省得在這裏鬧騰。”
鬧騰?什麼意思?倆人都凍成冰棍了,還能怎麼鬧騰?
一時間,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伸手拉動兩個冷櫃,費力好大勁,卻紋絲未動。
“怎麼打不開?上鎖了嗎?我記得昨天沒有鎖啊。”
閻婆婆趿拉着鞋子,與地面摩擦出呲啦呲呲的聲音,聽得我汗毛乍起。
“哎,只要是來到這裏的都不想走,可這裏只有幾個位置,根本躺不下這麼多人,不走也得走啊。”閻婆婆口中振振有詞,擡手對着兩個冷櫃拍打了幾下。
哐當……
冷櫃裏面傳來一聲悶響。
閻婆婆冷冷一笑,伸手輕輕拉開了兩個冷櫃,瞬間兩具冒着寒氣的屍體呈現在我面前。
閻婆婆轉身回到桌前坐下,手裏擺弄着一個圓滾滾的東西,大小跟椰子相當,從閻婆婆的手感推斷,那玩意應該不算太沉,只見她偶爾拋到半空,然後將其接住。
我張開雙臂,想要把遺體從冷櫃中挪下來,結果沒能成功,接着又試了幾次的,仍以失敗告終。
閻婆婆有些看不下去了,拖着步子向我走來,一隻手拎起一具屍體,重重地丟在板車上。
“走吧,都走吧,走了我也能清淨。”
這話讓我聽了有些不自在,我依舊低着頭,不敢看閻婆婆的容貌,但我能想象得到,她臉上應該是一副嫌棄。
我打算對閻婆婆道謝,然後儘快離開太平間。
“閻婆婆,我該回去了,實在麻煩你了。”
“哦哦,走吧,見到小磊子,告訴他,我這個老婆子想看他了。”閻婆婆衝我揮揮手,示意我可以離開了。
我手扶着板車楞在了原地,心想閻婆婆是不是有人格分裂症,怎麼一會清醒,一會糊塗,昨天還把我當作石磊,今天又恢復了正常意識。
片刻後,我打算離開,卻無意間看到9號冷櫃裏擺着一隻紅色刺繡枕頭,顏色鮮豔,造型精巧,一看就是古代小姑娘用的,爲什麼會無緣無故出現在冷櫃中,我不記得昨天裏面有枕頭啊,難不成是閻婆婆後來給屍體加上的,如果真是這樣,這麼做的意義又是什麼?
我思考了片刻,也沒得出個所以然,只得低着腦袋推着板車向門口走去。
咯吱……
板車的輪子發出刺耳的響聲,在陰冷潮溼的太平間裏迴盪,這一刻有種恍然似夢的幻覺。
“天黑了,人走了,撇下誰家的胖丫頭……”
突然,閻婆婆竟然哼唱起了小曲,聲音十分清脆,根本不像一個年邁之人該有的。
可是昨天,我明明聽到閻婆婆在咳嗽,僅僅過了一晚上,她的嗓子就恢復了嗎?
我帶着疑惑走出了太平間,可能是眼睛適應了裏面的黑暗,剛出來的那一刻,眼睛傳來一陣刺痛,根本睜不開。
不知不覺,我推着兩具屍體走出了十幾米遠,仍覺得閻婆婆伏在我耳邊輕輕哼歌。
我故作鎮定,繼續推着板車前行,在轉彎處遇到巡邏的胖虎。
胖虎瞅一眼板車,瞬間明白是怎麼回事,撇了撇嘴,迅速轉過身去。
“胖虎兄弟,你聽到什麼聲音了嗎?”我問道。
胖虎依然背對着我,很是嫌棄地說:“什麼聲音?沒聽到,你趕緊走吧。”
我提高嗓門,喊道:“就是那首歌,有點像兒歌的感覺,天黑了,人走了,撇下誰家的胖丫頭……”
瞬間,胖虎急了,大吼一聲:“沒……有,你今天有點不對勁,我惹不起你,還躲不起嗎?你不走,我走!”
說罷,胖虎邁開步子跑了,我看着遠去的背影,不禁苦澀一笑。
稍後,我來到了化妝室,沈意歡剛好開着跑車駛入停車場。
我也沒理會他,推着兩位往生者進了化妝室。
按照規定,給冷藏過的遺體化妝前,要先對遺體進行解凍,所以我把兩位往生者推到了暖風口下面。
“往生者推進來了嗎?”沈意歡慌里慌張走進化妝室,眼睛向四處打探。
“都弄好了,正在解凍呢!”我指了指暖風口。
沈意歡滿意地點點頭,脫下外套開始換防護服。
今天沈意歡的貼身衣物是一件豹紋T恤,紋飾張揚熱辣,緊緊束在她的小蠻腰上,看得我口乾舌燥。
我一度懷疑沈意歡是故意在我眼前換衣服,甚至帶着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我又不好意思直接問。
幾分鐘後,沈意歡換完了衣服,擡腿向着兩位往生者走去。
“一切都還順利吧?”沈意歡輕聲問。
我一怔,心想你所謂的順利是什麼樣的,我從昨天送人,到今天拉人,經歷不少事情,好像沒有一件是正常的。
就拿剛纔閻婆婆唱的歌謠來說,雖然聽上去還不錯,但總讓人感覺哪裏不對勁,曲調裏透露着一股子悲涼。
“楊魁,你確定沒搞錯嗎?”沈意歡轉過身看着我。
我身體一顫,心想難道沈意歡看出來我動用了9號冷櫃嗎?爲什麼好好端端來這麼一句。
“沒有啊,哪裏搞錯了?”我走到沈意歡身前,不解地詢問。
“是嗎?你自己看!”沈意歡拉了一下蓋屍布,其中一具屍體的腳露了出來。
我差點一屁股蹲在地上,望着眼前奇怪的一幕。
那是一雙鮮紅的繡花鞋,套在煞白的腳踝上,顯然既不是吳日天,更不是周銘,那他會是誰?
我扯下另一位往生者的蓋屍布,瞬間露出讓人作嘔的一幕,滿肚子的肥腸裸露在外,四肢被砍成了滾刀肉,按照特徵推斷,這位應該是吳日天,可週銘去哪了?
“到底怎麼回事?”沈意歡發怒了,鼻子和嘴巴幾乎湊在了一起。
我努力回憶昨天到今天的事情,好像周銘放在了9號冷櫃,而吳日天放在了8號冷櫃,吳日天一切正常,但周銘的遺體卻被掉了包,究竟是誰幹的?眼前這位穿繡花鞋的女人又是誰?
我抓住繡花鞋女人的蓋屍布,想要扯開一看究竟,沈意歡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呵斥道:“你幹嘛!”
“我想打開看看是怎麼回事?”
“不行,不對號的往生者不能隨便看,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可別瞞着我。”沈意歡言辭懇切地看着我。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嘀咕道:“其實也沒啥大事,就是昨天我送往生者去太平間的時候,不小心把其中一位放在了……”
“放在了哪裏?不會是9號冷櫃吧?”沈意歡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辯解道:“你聽我解釋,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
沈意歡對我大吼一聲:“夠了,還解釋什麼,我昨天怎麼跟你說的,9號冷櫃絕對不能碰,一旦碰了會出人命的。”
我被她這麼一通臭罵,心情也相當煩躁,不管三七二十一,回懟道:“我哪知道那是9號冷櫃,當時冷櫃的牌子鬆了,我看成了6號,不過你別擔心,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沒什麼大不了,遇邪撞鬼的事也不是頭一回了,我這就回去找閻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