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聲問:“今天要不要燒掉她?”
“看情況吧,人不齊燒不了。”孫禿子掰着手指頭,好像在計算什麼。
我有點不明白,人不齊什麼意思?孫禿子是打算找個幫手嗎?
火化爐的女屍真的這麼難對付嗎?
馮金牙底氣十足地說:“禿爺,需要人手你說話,我幫你啊。”
孫禿子撇嘴道:“你那把子力氣,只能用來給人搓澡。”
馮金牙尷尬地直撓頭。
我調解道:“禿爺,你別這麼說,這一路上全靠馮金牙幫忙呢,不然我就回不來了。”
孫禿子瞥一眼馮金牙,無奈地搖搖頭。
“嘿,你搖頭是幾個意思啊。”馮金牙有些不服氣,還打算要跟孫禿子理論,我趕忙勸說幾句。
我輕聲問道:“禿爺,你要等的人是誰?我認識嗎?”
孫禿子冷哼一聲,沒有回答,伸着腦袋向火化爐裏打探。
馮金牙把我拉到一旁,嘀咕道:“發現沒,今天孫禿子跟吃了槍藥似的。”
我壓低聲音迴應道:“那又能怎麼樣,求他辦事當然忍着了,剩下的事,你就別操心了,交給我來辦吧。”
“你倆兔崽子嘀咕什麼呢?”孫禿子轉過身,目不轉睛看着我們。
我和馮金牙勉強擠出笑意,微微搖頭。
孫禿子坐回到椅子上,翹起二郎腿,幽幽地說:“今晚你們別走了,都留下來。”
“幹嘛?”馮金牙問。
孫禿子指着大號火化爐,幽幽地說:“超度她!”
我和馮金牙點頭同意。
孫禿子掏出手機,好像在發短信,我正要上前瞅一眼,他迅速將手機揣進兜裏。
我很好奇他要等的人是誰?從孫禿子反應來看,那人一定不簡單。
“有件事還沒問你們呢,那個大肚子女人在哪裏生的孩子?”孫禿子揉搓着小腿,看上去有些疲憊。
馮金牙開口道:“準確來說不是那鬼娃娃不是生出來的,而是鑽出來的。”
孫禿子神色凝重,示意馮金牙繼續。
“鬼娃娃自己從女屍肚子裏爬了出來,那場面實在太噁心可怕了。”
孫禿子輕嘆幾口氣,說:“作孽啊,作孽……”
我問:“鬼胎還會來找我們的對不對?”
“沒錯,他喫過你的肉了,對你有了特殊感情,自然會來,黃大仙就是喫認準了這點,所以才送你鬍鬚。”孫禿子捏着金黃色的鬍鬚低聲道。
我擡起胳膊,查看被黃大仙舔過的地方,已經完全看不出來了,連輕微的疤痕都沒有。
我在心中默默祈禱,但願今晚鬼胎不會來找我,要不然黃大仙也可能出現,我們幾人實在應付不了。
整個上午,火化爐都處於空閒狀態,孫禿子也十分清閒。
偶爾準備一下晚上燒屍要用的器物,其他時間都在聽戲打瞌睡。
馮金牙和孫禿子吵了幾嘴,擡腿匆匆離開,去找胖虎等人打牌了。
寬敞的火化間內只剩下我和孫禿子。
這是難得的機會,我打算問一下萱萱續命的事情。
孫禿子咳嗽幾聲,從口袋裏摸索出一塊玉佩,正是徐半瞎讓我轉交給他的赤背魚。
“還認識嗎?”孫禿子幽幽地問。
我吐口而出:“赤背魚,陰者持可增陽,陽者持可增陰,陰陽相制……”
孫禿子樂呵呵地笑了,乾枯的手掌拍在我的肩頭。
“小子,雖然你骨骼愚鈍,慧根不強,但耐不住命硬啊。”孫禿子神神叨叨嘀咕一番。
我不知道他要幹嘛,將赤背魚握在手中摩挲,感到一絲的冰涼。
根據《陰陽法訣志怪錄》的描述,這赤背魚可是個寶貝,但具體怎麼個好法,我就不清楚了。
我們兩人離得很近,我可以清楚感受到他的呼吸,看清他微微泛黃的雙眼。
“什麼話?”我故作鎮定道。
孫禿子先是沒有迴應,繼續爲我切脈,隔了幾秒鐘,鬆開我的手,笑道:“我說你這輩子只能喫死人的飯,記得不?”
孫禿子的確說過這話,但我一直不以爲然,心想等處理火化爐裏的屍體,幫萱萱續命完成,我就離開殯儀館了,還是回劇組當化妝師,雖然工資少點,但裏面女演員多呀,說不定哪天就撞個桃花運。
反過來說,自從我進入殯儀館工作,身邊人哪有過好,周銘意外死亡,館長無故生病,我自己也好幾次差點橫死,這工作看似穩定,實則危險係數很高,稍有不慎就掛了,並且到死都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發什麼呆啊,又他媽琢磨什麼壞事呢?”孫禿子罵道。
我回過神,敷衍道:“當然記得,只是沒辦法驗證真假。”
此言一出,孫禿子樂了。
“嚯,你個燒不化的玩意,連我的話都不信了,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如果不是我,現在你小子的墳頭草都三尺長了……”
我打算孫禿子的話,舉着赤背魚,岔開話題:“哲學家不止一次告訴過我們,不要爲了還未發生的事情擔憂,所以我們還是聊聊當下吧,徐半瞎爲什麼把這塊玉給你?”
我以爲孫禿子會被問住,或者多少有些驚訝,然而並沒有。
孫禿子好像預知了我想要說什麼,不急不躁地迴應道:“你不是剛見過他嗎?這事應該比我清楚。”
我一怔,不記得自己對孫禿子說過徐半瞎,他怎麼知道昨晚見過。
孫禿子繼續說:“昨天徐半瞎都說什麼了?”
我見事情已然瞞不住,索性坦然一些,回道:“誇你禿爺不簡單,你信嗎?”
孫禿子仰頭大笑道:“哈哈哈……他只會盼我早死,纔不會說我好呢,當年我們仨人一起學藝……”
話到此處,戛然而止,孫禿子臉色陰沉,站起身活動筋骨,發出咔嚓的聲響。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剛纔那句話我聽得十分真切,孫禿子說當年仨人一起學藝,顯然這裏面就包括他和徐半瞎,那麼另外一人是誰呢?
這個問題讓我興奮不已,我像個偵探,仔細推理那人的身份,他會是我認識的人嗎?
難道是馮金牙,不,可能性很小,馮金牙完全是個五大三粗的好色之徒,怎麼會跟徐半瞎這種人成爲師兄弟呢?
那會是誰呢?男的?還是女的?
我在腦海中搜尋和孫禿子有過交集的人,最後倒也鎖定了幾個人。
孫禿子拉開木櫃子,從裏面掏出百嬰燈,拿着紗布輕輕擦拭上面的灰塵。
與此同時,我腦海中浮現出一個人:閻婆婆。
孫禿子手中的百嬰燈就是從她手裏借來的,這詭異的玩意,應該只有同門師兄弟纔有吧。
所以閻婆婆很有可能跟孫禿子、徐半瞎是同門師兄弟。
想到這裏,我甚至快速在腦海中扯出一段三角戀故事。
“天黑了,人走了,撇下誰家的胖丫頭……”孫禿子輕輕哼着歌謠,這首歌正是閻婆婆經常哼的,看來他們兩人不僅僅同事這麼簡單。
這歌謠背後的故事一樣耐人尋味。
孫禿子擰開百嬰燈的底座,拎起剛刮下的屍油,緩緩倒入百嬰燈的油箱內。
我輕聲問道:“這燈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孫禿子冷笑幾聲,解釋道:“有些燈能照陽間路,有些燈能照陰間路。”
這話讓我脊背發涼,孫禿子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百嬰燈是可以照亮陰間道路的法器。
於是我近距離觀察着它,想看看究竟有什麼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