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從厲珣的口中得知了“吉涅斯計劃”，再聯繫季之舟和鬱斂之前說的那些話，沈雙魚更加確定，她當年參與的便是這個項目。
太意外了，自己竟然能夠通過重重考驗，成爲其中一份子。
單看季之舟和鬱斂這兩個人，就能猜測出他們的親生父親有多麼優秀，多麼天縱奇才，絕對是人類羣體中最爲頂尖的那部分存在。
“你……你也希望我像個普通人一樣生活嗎？”
鬱斂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這已經是第三個人和他說這樣的話了。
他的父親，厲珣，然後便是她。
“還有人說過嗎？”
沈雙魚不答反問。
“有，我爸，”鬱斂不情願地又說出另一個名字，“還有厲珣，他現在是我的監護人，我沒有見過我的父母。不過我爸有留下一段視頻給我，我小時候反覆看了很多遍。”
“不見得所有的父母都期盼自己的孩子是天才，但他們一定都期盼自己的孩子能夠獲得幸福。看，你爸爸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你根本就不需要強迫自己快速長大，變成像他一樣的人，甚至取得比他更輝煌的成就。其實，那些並不重要。”
沈雙魚大概懂了，鬱斂拼命追逐着的，正是他親生父親的腳步。
“鬱”這個姓氏並不算常見，結合眼前的這一切，沈雙魚隱隱約約地在腦海中翻找出來了一個人。
沒記錯的話，他應該叫鬱淮。
據說，那是一個天才中的天才，十二歲就拿到了博士學位，拒絕了國內外多所高校的邀請，從十六歲之後就極少出現在公衆面前，就連相關報道都幾乎看不見了。
“是他？”
她幾乎可以肯定了。
“嗯。”
鬱斂的目光黯淡幾秒鐘，很快，他又高興起來：“你要去看我爸留給我的視頻嗎？”
沈雙魚下意識地想要拒絕。
一想到自己和一個陌生男人共同“孕育”了一個孩子，她就覺得渾身麻酥酥的，說不上來是害怕還是怎麼的。
即便她自己的遭遇已經足夠離奇了，但沈雙魚還是不太能接受這個現實。
“我爸爸很帥的！”
像任何一個想要炫耀的少年一樣，鬱斂很想沈雙魚能夠答應他。
而且，不知道爲什麼，他總覺得自己應該這麼做，應該讓他在意的一個人去認識一下他在意的另一個人，令他們產生某種交集。
“當然，看你就知道，而且，你媽媽也一定是一個大美人，兒子像媽媽嘛。”
沈雙魚不忘吹一波自己的美顏，當然，我就是大美人！
她倒是沒誇張，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自己這張臉都是非常能打的。
也不想想，要是長得醜，就算智商再高，體能再好，也不可能在那麼多人中被選中啊！
“應該是吧，我也沒見過她。厲珣之前還說，她已經去世了。”
鬱斂剛剛纔好轉的心情又一下子低沉下去。
沈雙魚頓了頓，也跟着反應過來了。
是啊，她原來的那個身份可不就是已經死了嘛！
對於這七個崽子來說，他們的母親的的確確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他們永遠都不可能見到她本人。
“別難過。”
沈雙魚吸了吸鼻子，其實，她也想要哭了。
看到她迅速泛紅的眼眶，鬱斂大着膽子拉了拉沈雙魚的小手指，哄道：“姐姐別哭了，走，我帶你去看我爸。”
原來，實驗室的盡頭是一間同樣擁有高精設備的影音室，看裏面的佈置，應該是鬱斂平時用來查看各種記錄的地方。
“我擔心繫統被入侵，所以用很多方式備份了它，這是我爸留給我的唯一的影像資料，他活着的時候很少拍照，我只找到一點點他的照片，大多都是爺爺在他小時候拍下來的。”
鬱斂一邊說着，一邊打開設備，找到那段視頻。
他按下一個按鈕，只見原本明亮的房間一點點地暗下來。
很快，一個立體人像出現在了二人的面前。
它是如此真實，就好像一個活生生的真人坐在那裏。
沈雙魚還是第一次見到鬱淮。
他看上去有點憔悴，大概好幾天沒刮鬍子，一雙眼睛也因爲缺乏睡眠而顯得紅彤彤的，身上的衣服皺皺巴巴。
儘管如此，沈雙魚也不得不承認，鬱淮是一個美男子。
“我這輩子不會結婚了，誰會嫁給我這樣的男人呢？所以，我寧願採用科技手段來孕育子女。當你看到這段視頻的時候，你就應該知道，我是你爸，很遺憾不能親眼見到你，因爲只有我不存在了，你纔會來到人世。我希望你能體會到我對你的期盼和愛意，儘管不能陪你長大，不過，我把我最引以自豪的天賦留給你，你一定可以生活得很好。最後，祝願你能夠像一個普通人那樣生活，別學我，你永遠不會成爲第二個我。”
鬱淮對着鏡頭，聲音低沉而緩慢地留下了這段話。
“咔”一聲，視頻播放完畢。
房間沒有馬上亮起，沈雙魚眨了眨不適的雙眼，看着鬱斂。
儘管已經看了無數遍，但他的表情依舊凝重而認真，猶如與鬱淮在進行着隔空對話。
“我以爲自己已經做得足夠好了，可惜在我爸的眼裏，我永遠不可能成爲他。”
他低下頭，眼角劃過一滴淚。
他不需要錢，然而還是選擇一次次把自己做的東西賣出去，只是因爲想要知道它們到底有沒有用，值不值錢。
沈雙魚走過去，抱住鬱斂，讓他把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鬱斂先是渾身一僵，然後毫不猶豫地擡起雙手，緊緊地環住沈雙魚。
他很用力，就像是溺水的人好不容易纔抓到一塊木板，終於得到了一個活命的機會，所以死也不會撒手。
“你理解錯了。”
沈雙魚輕輕拍着鬱斂的後背，平靜地開口說道：“他的意思是，你有你的人生軌跡，就算你繼承了他的全部天賦，但你仍舊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他不讓你學他，不是因爲篤定你一定會不如他，而是他對他的人生感到遺憾，他不想讓你也一樣遺憾。你從小追逐的只是你自己幻想出來的一個影子，如果你一直追，一直跑，最後只會累死。懂了嗎？”
他像是聽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身體顫抖起來，忘了哭泣。
“真的？你爲什麼這麼肯定？”
直覺告訴鬱斂，她說的是對的。
可是，她怎麼會知道呢？
“因爲我也是大人啊，我當然知道大人是怎麼想的。等你長大了，你也就知道了。相信我，我不會騙你。”
沈雙魚擡起手，摸了摸鬱斂的頭頂。
他的頭髮被剪得短短的，摸上去還有一點扎手。
如今，這個孩子才只有十三歲而已，要不了幾年，她可能只有踮起腳尖才能摸到他的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