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女捕頭 >162。 班主程世雲
    轉天是上朝的日子,蔣熙元進宮去了,夏初帶着常青去了德方班。

    路上時她反覆的猶豫,是不是應該把月筱紅的真實性別告訴常青,可她知道常青這人話多,外面三教九流的兄弟也多,萬一哪天他話趕話的說走了嘴,不消半天大概就能傳遍西京城。那樣一來,她便是對湯寶昕食言了。

    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不行,到了德方班的後她便安排常青先去排查其他人,看四月三十晚上都有誰見過月筱紅,什麼時候,有無異狀。

    而夏初則找到了章仁青,讓他安排一下,她要找德方班班主問話。章仁青遣人去了,自己陪夏初在花廳坐着。夏初觀察了他一會兒,見他雖是顯得頗爲疲憊,神色間卻並無異狀,這才問道:“章管事,昨天驗屍時我見月筱紅身上有不少淤青和傷口,你可知道是怎麼回事?”

    章仁青聽完沒有什麼驚異的表情,也不緊張,點點頭回道:“這些日子月老闆在學刀馬旦的戲,磕碰也是常有的。”

    “學刀馬旦?她以前不唱的嗎?”

    “是。月老闆身子骨不太好,但要強,前些日子讓藍素秋擠兌了幾句,便卯了勁要把刀馬旦也拿下來。”章仁青苦笑了一下,繼續道:“班主本勸他不必的。他的嗓子悲腔更好聽,青衣無人能出其右。原本這次進宮要唱的那出‘游龍戲鳳’是花旦戲,若是得了皇賞,花旦也算是坐穩了。可惜……”

    章仁青的話裏透出濃濃的遺憾,月筱紅一死,進宮已是全無希望了,與這樣的機會失之交臂,大概會成他這輩子都解不開的心結。

    夏初聽見‘游龍戲鳳’四個字,恍惚了一下。她記得黃公子在泰廣樓給她講過,也說月筱紅的嗓子唱青衣正旦更合適一些。那時他離她很近,笑容溫和清淺,低聲侃侃而談,鑼鼓點與叫好的聲音震耳嘈雜,卻仍蓋不過他那好聽的聲音去。

    可這纔不到月餘,黃公子品評的月筱紅不在了,連黃公子也消失了。

    “夏捕頭?”章仁青見夏初出神不說話,便喚了她一聲,“可是想到什麼問題了?若有什麼想問的,您儘管問就是。”

    夏初回過神來,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這才又問道:“剛纔你說月筱紅要學刀馬旦的戲,是因爲被藍素秋擠兌了幾句,具體是怎麼回事?”

    章仁青理了理袖口,頗無奈地搖搖頭,“月老闆戲好人紅,素秋也是唱旦角的,心裏一直不太服氣,言語上給月老闆添添堵也是常有。素秋唯一強過月老闆的就是這刀馬旦的身手,那天練功纓槍指到了月老闆的脖子,把月老闆給惹惱了,這纔有了學刀馬旦的事。唉,這自小扮了女人唱戲,性子也都像女人似的了。”

    “纓槍指到月筱紅的脖子?是玩笑的?”

    “玩笑的……”章仁青說着便看了看夏初,“夏捕頭的意思是懷疑素秋……”

    “沒有。”夏初擺了擺手,“現在也都只是問問,章管事不用想太多。”

    說話間,便有個十來歲的小子扶着班主走了進來。班主約摸有五十多歲的模樣,頭髮花白,一身青色的布衣褲,臉色蠟黃,精神十分不好。

    章仁青起身讓班主坐下,兩廂介紹了一下。班主姓程名世雲,是德方班老班主的兒子,自小跟着自己爹學了戲,老班主過世後便接了這班主的位置。

    章仁青低聲對夏初道:“月老闆是班主從小帶大的,跟親子也無異了。月老闆去了之後班主便病了,這纔將能下牀,您多擔待。”

    夏初表示理解,再看程世雲,眼裏便多了幾分憐憫之意,“叨擾程班主了,逝者已去,您節哀順變,多保重身體纔好。”

    程世雲喉頭動了動,點頭間眼圈便紅了,嗚咽一聲,什麼話都沒說出來。夏初嘆了口氣,對章仁青道:“我有些話想私下裏問問程班主,不知方便不方便。”

    章仁青自然不會說不,讓人找了個軟墊來撐住程世雲的後腰,帶上門,將花廳留給了夏初。

    “程班主,月筱紅是女子的事我已經知道了。”夏初開誠佈公的先把這個撂到明處,後面的話纔好問。

    程世雲一聽這話,楞了楞,隨即胸口顫顫的喘了幾口粗氣,悶聲哭了起來。夏初慌了,也不知道要怎麼勸,生怕他情緒激動再昏過去。

    緊張的等了好一會兒,程世雲才緩緩的平復了情緒,用袖子抹了把眼淚,沙啞着聲音道:“小九啊……,小九命苦啊!”

    “是不容易,一個姑娘家……”夏初附和着說道。

    “她來的時候才這麼點大。”程世雲顫巍巍地比劃了一下,“眨眼十多年了,學戲苦啊,一個小閨女也熬過來了,這正好的時候……,正好啊……”

    “程班主節哀。”夏初看程世雲情緒又有點激動,趕忙岔話道:“剛纔聽章管事說,月筱紅這陣子正學刀馬旦的戲,可有此事?”

    程世雲點點頭,“她哪怕只唱青衣也夠喫一輩子的了,偏要難爲自己。那孩子要強,摔打的盡是傷也不吭氣,我心疼她,她就說沒事,怕年紀再大點想學也學不成了。”

    程世雲沉浸在回憶裏,臉上微微地見了點笑容,“有時候倒覺得她是親的,與我一樣,

    都癡戲。聽見那西皮流水,聽見胡琴兒就打心裏那麼愛……”說着說着,表情又哀慼了下去,“這麼年輕輕的去了,那把嗓子以後還往哪聽去呢。”

    夏初被他帶入了情緒,也跟着感傷起來,託着腮,聽他把月筱紅過往的事兒說了好半天。直到程世雲虧了氣力,咳嗽起來,夏初纔想起自己是幹什麼來的,不禁把自己罵了一番,斂了斂精神問道:“程班主,這德方班裏有與月筱紅有過節的嗎?”

    程世雲擡起眼皮看了夏初一眼,沉沉點頭,“那倔六子。”

    “倔六子?”夏初眨眨眼,“您是說湯寶昕?”見程世雲點頭表示肯定,不禁納悶道:“湯寶昕不是與月筱紅關係很好嗎?昨天問過他,他說當年還是他帶着月筱紅投奔的德方班,磕破了頭您才收下的。”

    “那是從前。”程世雲哼了一聲,捂着心口緩了緩氣息,不屑地道:“那時候收下他是看他身板還不錯,也是個有情義的孩子,但終究資質一般了。現在小九兒唱成了角兒,紅透了西京城,他想求娶倒不知安了什麼心思。”

    “您的意思是月筱紅並不想嫁他?”

    “小九愛戲,喫多少苦受多少罪纔有的今天,嫁他?憑的什麼!”程世雲說的激動,一瞪眼,痰氣上涌便費力地咳了起來。

    夏初淺淺地抽了口涼氣。心說倒底是演戲的啊,昨天她瞧湯寶昕的樣子,可絲毫看不出端倪來,只覺得是一對青梅竹馬抵不住老天捉弄,造化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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