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女捕頭 >166。 告別
    夏初說完,擡起頭來看着蘇縝。

    還是這一方石桌,那時候她看着對面的人,覺得好近,今天卻覺得好遠,遠的甚至連面目都模糊了起來似的。

    蘇縝說今天是來道別,她的心情又何嘗不是道別,對‘黃公子’的道別。

    她真希望蘇縝可以給她一個解釋。既然他今天來了,便也說明自己在他心中並非一個路人;他想要與自己道別,說明他也不是毫不珍惜他們之間的情誼。既然如此,何必再騙她?只要他開口,無論他有什麼樣的苦衷,她都可以理解。

    對於這段無法宣諸於口的暗戀,她從沒想要求得什麼結果,只想好好的存下回憶,只想得到一個釋然,乾淨完整。

    她看着他,捕捉着他神情中的每一點變化,直看得心裏發苦。他只是望着自己,那明明是有許多想要說的眼神,偏偏卻又閉口不言。

    “你都知道什麼了?”良久的沉默後,蘇縝聲音略帶沙啞的問道。

    夏初怔了怔,隨即嗤然一笑,失望透了。她略有點氣惱地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西京沒有一戶姓黃的富商,也沒有一個叫做黃真的公子。”

    “你去查了?”

    “我沒有查,偶然知道了而已。公子究竟有多麼天大的祕密我聽不起?”夏初側頭看着他,“公子怕什麼呢?”

    他怕的太多了。怕坐不穩母后用命爲他換來的皇位,怕朝堂上一雙雙盯緊了他的眼睛,怕有人挖出藏在他心裏的這份禁忌的愛,怕終有一天自己會害了她。

    他今天也不該來。他應該斷的乾乾淨淨,應該忘得徹徹底底,可他忍不住。他對自己說要道別,可這道別卻更像自己給自己尋的一個藉口,很站的住腳的藉口。他想用這個藉口再見夏初一次,最後一次。

    他沒想到夏初已經知道了黃真的身份是假的,想想剛纔扯的謊,只覺得自己份外可笑。

    “從管陽回來,我每天都想着你什麼時候會來,我給你帶了禮物,院子和石桌每天都打掃乾淨,魚缸裏還養了幾條小金魚。我想,黃公子許是太忙了,能讓小良來一趟也行,可是小良也沒來;我想黃公子也許不在西京,是行商去了?還是迎親去了?等你有空了自然會來的。你來了,要道別,可向我道別的卻已經不是黃公子了。”

    蘇縝靜靜地看着她,靜靜地聽着。夏初說的每一句,放在他心裏都是疼的,可就算是疼,他也想一字不差的記住。有幾個瞬間,他幾乎忍不住想要脫口而出自己的身份。可說了又能怎樣?換得她的諒解又能怎樣?除了讓她惶恐之外,不會有半分改變。終究該斷的還是要斷,斷在哪裏,都是斷。

    “夏初,西京也許沒有黃真黃公子,但在你面前的仍是黃公子。”

    “現在我也只能這麼想了。”夏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叫我夏初,可我又該叫你什麼呢?我惦念的朋友,姓甚名誰家住哪裏做何營生,我一概不知,我怎麼才能說服自己我真的認識你?我從管陽帶了禮物回來要怎麼給你呢?我想見你的時候要怎麼找你呢?只能坐等着你從天而降,這算什麼呢?”

    夏初越說越急,擡眼看見蘇縝的神情,便說不下去了。她沮喪地嘆了口氣,一把揪下頭上的帽子,煩躁地捋了捋頭髮,“算了,好歹你還來與我道別,你要是就如此的消失了,我豈不是也無可奈何?抱歉,我並不是想讓公子尷尬。只是這些話放在心裏難受,既然是來道別,那就不妨痛痛快快的道別了吧。”

    她吸了吸鼻子站起身來,“公子等我一下,我去拿個東西。”

    夏初進了屋,蘇縝轉頭看了看院裏的那口魚缸,緩緩起身。他還記得那次他探頭去看,裏面只有殘存的雨水,還有一團團污糟的青苔。而現在,幾尾紅白的小魚正靜靜地鳧在水中。

    蘇縝低頭看着,不期然的便有一滴水掉了進去,驚得魚兒擺尾四處散開。他怔了怔,擡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掌心一片潮溼。

    也好,這未嘗不是一種辦法,他騙了她,她討厭他,即便將來再如何思念,也尋不到理由來找她了。

    夏初從櫃子裏把拿個包好的盒子拿了出來,託在手裏出神地看了好半天。她怎麼也沒料到,這禮物送出去時會是這樣一番情境。

    這算什麼呢?手信禮?新婚賀禮?還是離別紀念?

    還要送出去嗎?它還有價值嗎?究竟它是該放在黃公子的手裏,讓他記得自己這樣一個朋友,還是應該留在自己手裏,讓自己緬懷這段說不清道不明的情誼?

    她想起了這紫玉葡萄墜子中的那條裂綹,蔣熙元說它折損了這個墜子的價值,那時她完全不在乎,覺得黃公子也不會在乎。

    而此刻想來,那道裂綹卻如同黃公子的謊言一般,即便無損於表面的完整,卻也是永遠抹不去的瑕疵了。

    罷了,既然是道別,不妨痛快徹底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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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蘇縝依舊在石桌前坐着,桌上一盞油燈如豆,讓他看上去分外的不真實,像是投影出來的一張畫。

    夏初做了個深呼吸,緩步走到蘇縝身邊,將那個盒子放在了他的面前,“公子,這是我從管陽給你帶的禮物,算是……一個紀念吧。”

    蘇縝看着那個包着淺綠色花箋的盒子,沒有伸手,輕輕地闔上眼,說了聲謝謝。

    “不用客氣。禮物不算貴重,公子若是喜歡就收着吧,若是不喜歡……”夏初頓了頓,“也……請你收着吧。”

    她轉了轉身,仰頭看着已經黑下去的天空,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像是自言自語般地說道:“看我這葡萄,即便有心修枝,終究還是沒能開出花,坐上果。可能是我誤會了吧,興許這根本就不是葡萄藤。但已經長成這樣子了,我又捨不得剪了去,也挺好的。我不再盼着它結出葡萄來就是了。”

    “夏初……”蘇縝忽然起身,伸手便將她攬進了懷裏。

    夏初正背對着蘇縝,冷不丁就靠進了他的胸膛。她瞬間僵住了身子,只覺得腦子裏一片空白,一口氣猛地停在了胸口,噎的生疼。

    “別動……,也別回頭。”蘇縝低聲說。

    氣息輕顫着拂過耳邊,身後的胸膛裏,心跳的似乎比她還要亂。這一刻,夏初便全然明白了蘇縝對她倒底是怎樣的心情。她沒有猜錯,可惜猜對了卻只是更深的無可奈何。還不如糊塗着。

    夏初不敢說話,也不想說話。她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忍不住告訴他自己喜歡他,告訴她自己是個女孩子。

    然後呢?

    是讓蘇縝退親另娶,還是讓自己伏低做小?她都做不到。她不想讓蘇縝爲難,也不想讓自己爲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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