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女捕頭 >182。 暫避鋒芒
    轉天上午,蔣柱棠認真地穿妥朝服,拄着他的枴杖坐車進宮去了。蘇縝彼時正在看着關於彈劾蔣熙元的摺子,聽安良通報說蔣柱棠求見,不禁微微驚訝。他以爲會是蔣熙元御前陳情,沒想到竟然是老將軍親自出了面。

    他又看了看手裏的奏摺,苦笑了一下,合起來扔到了一邊,宣了進來。

    蔣柱棠年近七十,身板還算硬朗,只是年輕征戰落了腿傷,走路有些喫力。進得御書房來便要跪拜,蘇縝走出龍書案過去將他扶住,讓安良搬了凳子來,又給他端了茶。

    “老將軍今日怎麼有空進宮來了?”蘇縝問道。

    “老臣現在這把歲數,有的就只剩下空了。”蔣柱棠說起話來底氣十足,笑的也大聲。蘇縝也跟着他笑了笑,“老將軍身子硬朗,朕瞧着也高興。”

    蔣柱棠捶了捶腿,“皇上瞧着老臣高興,那老臣這張臉還能賣上一賣,這要是皇上瞧着不高興,老臣想賣都賣不出去了。”

    蘇縝但笑不語,慢慢地走回了書案後,順手拿起基本奏摺來翻了翻,頭也不擡地道:“老將軍多慮了。府衙騷亂,禁軍接報整兵都需要時間,的確也怕遠水不解近渴。蔣熙元所做雖欠妥當,倒也不是大錯。”

    蔣柱棠心中稍安,起身又要拜下,仍是被蘇縝擡手給攔住了。蘇縝笑吟吟地請他飲茶,思忖了一下,緩聲說道:“只是,雖無大錯卻也終究是錯了,若全然不究,怕是難平朝中議論。熙元年輕而居高位,如此一來,對他也並非好事。”

    蔣柱棠四平八穩地喝了一口茶,放在一邊,朗聲笑道:“當然當然!老臣前來也是這個意思。”他抹了抹鬍子繼續道:“那小子是該好生敲打敲打。若是依老臣所想,乾脆讓他回家,安生的娶個媳婦,再給老臣添幾個重孫是正經的。”

    蘇縝微微挑了下眉梢,隨即含笑搖頭,“老將軍這就是說笑了。朕登基不久,朝中用人之際,您倒是心疼孫兒。可朕雖要罰,卻不能輕易的放了。”

    蔣柱棠隨着這話笑了幾聲,蒼老鬆弛的眼皮下神色閃了閃,換了口吻道:“皇上有所不知。其實,此番擅動親兵,臣也是多有慫恿縱容之意。”

    “哦?老將軍此話怎講?”

    蔣柱棠沉吟了一下,輕嘆了一口氣:“皇上,容老臣說一句實話吧。老臣起於草莽,得了先帝賞識才有如今一門興旺。蔣家已是三代萌聖恩,如今兒孫多有入仕,居高位者也不止一二,聖恩隆重。如今詠薇要入主中宮,這皇后孃家爲外戚,樹大招風,臣難免心中惶恐。”

    “老將軍的意思是,蔣府無錯造錯,給朕一個冷落蔣家的理由?”

    “恕老臣直言了。”

    蘇縝低頭暗暗地笑了一下,心說這粗人在官場磨了幾十年也成精了。他如今自是絕無疑心防備蔣家之意,但將來的日子還長的很,會是什麼光景實在很難說。

    他眼下不想,別人也會推着他去想,這堆滿了案頭的彈劾奏章足以說明問題。倘若來日行差踏錯讓人揪了把柄,他再想保全恐怕也是大非周章,難免顧此失彼,或者乾脆連他也保不得。

    蔣家遞了這麼個不大不小的錯處想暫避鋒芒,蔣柱棠又把話撂在了明處,若如此私下裏有了共識,他手腳便會鬆快不少。蘇縝的心情開朗了些許,這一番話下來,對蔣熙元動兵一事倒也去了不少疑慮。

    “老將軍真性情,朕倒甚是喜歡。”蘇縝神色愉悅地喝了口茶,“朕信得過蔣家,更信得過蔣熙元。有錯自然要罰,但當日之功朕也絕不會忘了的。若無蔣家助力,朕也不是今日光景。老將軍只管寬心便是。”

    “臣不敢居功。”蔣柱棠低下頭去,渾濁的眼中半是無奈半是寬心。蘇縝的話繞了圈子,既沒有否認他的說法,也算是寬了他的心。

    “老將軍謙虛了。”

    “臣還有一事相求。”蔣柱棠拱了手道:“親兵一例乃先帝對老臣的信任與恩典,只是現在家國安穩久無戰事,臣相請皇上裁撤。”

    蘇縝挑眼看了看他,“老將軍不必如此。”

    “必要必要。”蔣柱棠笑道:“這兵在蔣府也喫着不少口糧,還得置辦新衣。人老手緊,心疼的慌。臣以爲倒不如歸了禁軍,或者,乾脆散了,蔣府置他們些田地,好生過日子去吧。”

    蘇縝像聽見了笑話一般,甚是愉悅地與蔣柱棠說笑了幾句,撂下個‘此事再議’,便揭了過去。蔣柱棠知道這事兒多半就是這樣了,心裏算是徹底地塌實了下來,想起蔣憫昨天找他說的事,便融在話裏與蘇縝唸叨了幾句。

    “賜婚……”蘇縝此刻心情難得的不錯,聽完後彎脣一笑,道:“朕從前倒是私下答應過他,只是延宕到現在他也沒再提起,怕是心未有所屬。這樣,老將軍也別讓

    他跪着了,明日讓他進宮來,朕幫您問問他便是。”

    辭別蘇縝,蔣柱棠坐馬車回了將軍府,遠遠地瞧見自家管事正在指揮着下人掃門頭,掛紅披綠的爲大婚做着佈置,默默地舒了口氣。

    如此方算是妥當了吧?

    今上初登大寶重用蔣家自然是好的,若有一日羽翼豐滿了,往時助力之功難免會成了來日掣肘之罪。

    從詠薇定下要入主中宮之日起,他就在想着如何斂了蔣家的鋒芒。昨日的事情在他意料之外,卻也給了他一個很好的臺階。與其這次強保了蔣熙元,承了皇上的一個情,倒不如順流而下。風口浪尖,他還真捨不得讓熙元頂上去,花無百日常開,盛極必衰,閒散富貴方是長久之計。

    蔣家不必烈火油烹,只要子孫安穩,他百年之後也能瞑目了。只希望家國太平再無蔣家用武之地,兒孫也能明白他這份苦心便好了。

    劉起一早就去了西市查事,在茶樓問了一圈後很快便把王槐的名字給問了出來。西市茶樓裏還有人在談着月筱紅的案子,而說的更多的則是蔣熙元與夏初的那所謂‘祕辛’。

    劉起聽見了難免來氣,說人家不辨是非以訛傳訛。可人家卻說有人看得真真的,蔣大人到府衙前可是抱着夏初進去的,這哪裏是清清白白的意思。

    弄得劉起幹生悶氣卻無力反駁。這事兒非說是假的,劉起也覺得底氣不足,畢竟自家少爺對人家夏初還是存了點不軌的心思的。可那畢竟只是心思,起心動念若也當了罪,西京城的人得斬去一半。

    也虧得蔣熙元囑咐了劉起不要妄動,不然他有火沒地方撒,真有可能衝去鏢局把王槐撕巴了。眼下卻只能笨嘴拙舌的與人吵上幾句,憤步而出。

    下午把消息帶回給了仍在祠堂的蔣熙元后,蔣熙元深嘆小人難養,嘆完之後卻與蘇縝不謀而合,沒讓劉起去動他。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