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女捕頭 >204。 鑑天閣
    皇宮內廷位於西側,掌管宮內一應事務的女官,除了在各宮服侍的之外都居於此。念及蘇縝至今也不過只有一箇中宮,這個範圍幾本可以囊括進全部女官隊伍了。

    姜尚儀是四品御前待詔,比夏初高了兩個品階,年紀大了一倍,面相方正神情端肅,頗有點男版姚大人的意思。

    夏初頂了一頭靠假髮撐起的髮髻,走的很小心,直怕一不留神整個頭髮就會掉下來,驚悚了別人。身後兩個低階的采女,原是準備爲她拿包袱的,結果她什麼都沒帶,換了這身衣服兩手空空的便來了。

    她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帶。倘若今天是離京去了別處,或許那些曾經珍藏的東西會她帶着留作記憶,而今卻是進宮。

    曾經給她回憶的那個人讓她進宮,那麼回憶似乎也不是很重要了。

    夏初的心情頗是複雜,有一點再見故人的期待,也有一點故人不再的感慨。全變了,她不知道再見蘇縝會是什麼樣的情形,究竟是熟悉,還是完全的陌生。

    事情來的太突然,像平地裏走着走着一腳踩空,不期然地便掉到了另外的天地裏。前一秒還說笑着的人,迴轉頭的工夫,就不見了。

    夏初穿着淺緋色的宮裝,團領窄袖,遍繡菱紋,束着淺紫色的腰帶,腳踏着與裝同色的厚底的宮鞋。這是五品女官的服制,色系像一碗草莓冰淇淋,她實在不是太喜歡。

    低頭看了看,便又想起那日在蓮池邊,蔣熙元說要第一個看她穿女裝的話來。當時只是玩笑,自己還諷刺了幾句,覺得肉麻兮兮好不噁心。而此刻再想起,心中卻泛起異樣的愧疚來,酸酸的,有那麼一點想哭。

    也不知道他現在如何,是不是還在國子監,晚上會不會去安豐坊找她,尋她不到會不會着急。若是知道她被蘇縝接進了宮中,又會做何想。

    思及此,夏初不禁暗悔自己沒能給他留下點什麼話。可當時自己被按在那換衣梳妝,想留言也是不太可能。她又想,早知如此,從府衙一休假就應該逃出京去,躲開這一遭;又或者她不該攔着蔣熙元給她換個住處。

    可誰能想到呢?現在卻是說什麼都晚了。

    她記得在原平山上時,蔣熙元曾許諾會護她自由,可現在夏初現在卻希望他千萬不要做什麼傻事纔好。她對朝堂之事一知半解,但也知道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一個君一個臣。蘇縝有一百種方法能壓得他再難翻身,可他卻沒有一種方法動的了蘇縝。

    只盼着蔣熙元被別的事絆住,近幾日都發現不了他的去向;盼着自己能見到蘇縝,勸他把自己放出宮去;盼着蔣熙元那些誓言信語不過說說而已。

    但這些盼望她自己都不太相信,越想的多便越是擔心,擔心的整個人都有點發慌,心神不寧。

    不知不覺地便走到了尚儀宮,姜尚儀回過頭來看了看夏初,審視了片刻後語調平平地說:“夏典侍,這便是尚儀宮了。”

    “噢。”夏初擡頭看了一眼洞開的朱門,又仰頭瞧了瞧門上匾額,輕輕點了點頭。姜尚儀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頭,顯然對她這個‘噢’字頗是不滿,卻礙着安良的囑咐不好輕易發作,耐下性子冷聲道:“對品階高的宮人女官,應話當回‘是’或者‘明白了’,對皇上娘娘或將來的妃嬪主子,應自稱‘奴婢‘再答,懂了嗎?”

    夏初仍是點頭,觸到姜尚儀的目光後忙又改口,“明白了。”

    姜尚儀這才緩了口氣,道:“新的采女前日已經入宮了,你便跟着一起先學了規矩吧。不管你與安公公是何關係,如何做的這典侍,在我眼裏,沒規矩就是個死人。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兒罷了。”

    夏初聽她說的駭人,不禁擡眼看了看她,隨即才低頭蔫蔫地說了個是。

    尚儀宮雖是宮,卻實則是個頗大的兩進院落。夏初進去的時候,幾十個新入宮的采女正一言不發的在烈日下走來走去,旁邊有年紀大一些的姑姑盯着、吆喝着,這個步子大了,那個胯扭得風騷了……,甚是嚴厲的樣子。

    夏初看着,不禁暗暗叫苦。心說自己這不是倒黴催的麼,跨了千百年,這是又攤上軍訓了啊。

    姜尚儀把她領到後進院子東廂的一間,推開門,“這間就安排了你一個人住。安公公囑咐我好生照應你,御前的面子自然是要給的。”說完,她看着夏初,卻見夏初毫無意思意思的意思,不禁惱的鼻子出氣兒,甩臉走了。

    屋子不大,傢俱倒是全乎,牀鋪衣櫃茶桌牙凳俱有,還有個妝臺。夏初過去從妝臺上把那面大銅鏡拿了起來,瞧見自己這鉛粉敷面白呲呲的一張臉,又看了看高挽的雲鬢,覺得十分搞笑,好像自己是男扮了女裝。

    她把銅鏡扔下,緩緩地在牀沿上坐了下來,良久,才嘆出一口氣。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蘇縝,見到蘇鎮,自己能不能說動他,讓他放了自己出宮。她看着白花花的窗紙,聽着遠遠傳來宮中姑姑斥責的聲音,忽然間便想像不出自己與他開口的方式。

    不再是安豐坊的小院,拉開門,欣喜地叫上一聲‘黃公子’了。

    到中午時分,蔣熙元的御前求見的帖子便遞了進來。安良給了蘇縝,蘇縝拿在手裏靜默了半晌,輕輕地放到了一邊,命人傳膳。

    安良見了蘇縝的這個態度,心中納罕,卻也沒敢問什麼,依言去了。

    蔣熙元負手在宮門外站在,心中百般焦灼,面上卻是一動未動。等的時間越長,他心中便越是清楚了起來,顯然蘇縝知道他因何而來的,不然不會如此。也好吧,他想,既然兩廂都明白了,倒也能免去了一番試探。

    他擡眼看了看高高的宮牆,第一次覺得這是一道逾越不過去的阻隔。

    這座在別人看來充滿神祕的皇宮,與他而言於那將軍府並無太大區別,這高高的宮牆,他從來也沒有仔細的看過。

    他八歲起入宮陪讀,兒時在宮裏呆的時間比在家還長。年歲大了一些後,蘇縝給了他手令,無詔也可入宮。他陪着蘇縝長大,蘇縝又何嘗不是陪着他長大。他們是玩伴、同窗,是朋友。

    可這這烈烈白日下,嚴絲合縫的一塊塊牆磚實實在在,他在宮中高坐,而自己卻在宮外。比起自己對自己的警醒,仍是現實來的更清楚一些。

    那個一起長大的人,現在是皇帝。而他們,已是君臣。

    一直等了近兩個時辰,纔有宮人出來宣他覲見。蔣熙元點了點頭走了進去,門洞幽深且長,穿堂的風一下子便吹去了他渾身的燥熱,吹乾了額上的薄汗,涼爽中隱有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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