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秀深吸了一口氣，心頭一直默唸：忍一時風平浪靜，莫要意氣用事壞了郡主的生意。</p>
然而有些事情和有些人，真不是忍忍就能過去的。</p>
那小學徒見月秀不僅沒走，竟還想說話，他便順手拿起門邊的掃帚朝月秀掃來。</p>
月秀只能匆匆退去。</p>
她怎麼說也是郡主身邊的大宮女，竟被人用掃帚驅趕，若是被認識的人看見，丟的可不只是她自己的臉。</p>
月秀直接放棄了把藥丸子賣到妙應醫館的打算，並在心裏把這家醫館打了個叉，將其列爲拒絕往來戶。</p>
並不是她小氣，因一個小學徒而遷怒整間醫館，而是這間醫館的作風，真的很讓人不喜。</p>
剛纔掌櫃明明就在裏間，她都已經從門簾底下看到掌櫃的藏藍色緞面衣襬、和他那黑麪白底的登雲履了。</p>
但人家就是站在門簾後面聽着，一聲不吭，任由那小學徒作踐人。</p>
顯然，小學徒的態度，就是這家店的態度，讓它上黑名單，一點兒也不冤枉。</p>
月秀氣哼哼地揹着包袱離開妙應醫館，直奔安和堂。</p>
安和堂裏也有十幾位病人在排隊等候。</p>
不過這家店的小學徒顯然就有教養多了，看見月秀沒排隊就徑直往櫃檯這邊走，他忙上前阻止，變聲期的嗓音粗嘎嘎的，不好聽，但說話卻很客氣。</p>
“這位嬸子，咱們醫館看診需要排隊，您若不是急症，勞煩請排隊候診。”</p>
月秀便解釋道：“小兄弟，我不是來看診的，我有筆買賣想與你家掌櫃面談。”</p>
那小學徒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那小的去請掌櫃出來，您自與掌櫃商談吧。”</p>
他說罷掀起裏間的簾子進去，片刻後又跟在一位中年胖掌櫃身後出來，並跟月秀介紹道：“嬸子，這位便是咱們安和堂的邱掌櫃。”</p>
月秀忙道：“多謝小兄弟。”</p>
言罷又對邱掌櫃頷首道：“邱掌櫃，我有一些成藥，不知你有沒有興趣代賣，這些成藥我親自試過，藥效很好，服下後效果立竿見影……”</p>
邱掌櫃的圓臉上擠出一抹笑容來，看起來很是和善，但他的行爲卻並不怎麼和善。</p>
他擡手豎起白白胖胖的手掌，示意月秀不要再說了。</p>
“這位……”邱掌櫃有些看不懂月秀的年齡，斟酌了一下稱呼，然後道：“這位姐們兒，情況是這樣的，我雖是安和堂的掌櫃，但東家定下的規矩是不能隨意收購來歷不明的成藥，姐們兒的成藥可有出處？若是有，我便可與你談談這筆買賣，若是沒有出處，那就只能對不住姐們兒了。”</p>
月秀忙將她抱在胸前的包袱摘下來，從裏頭取出一瓶健骨丸，遞給邱掌櫃：“有出處的，我們家的藥丸子，都做了徽記……”</p>
邱掌櫃卻並沒有伸手去接那白瓷藥瓶，只笑眯眯地朝瓶子上貼的標籤上看了一眼，又笑眯眯地看向月秀。</p>
這人雖然客氣，態度又和藹，但是那張胖臉上，連每個褶子都寫着“就這”二字。</p>
月秀的肩膀不由自主地垮了下來，有些沮喪地收起藥瓶，重新把包袱背好抱在胸前，對邱掌櫃道了一句“打擾了”，然後轉身離開了安和堂。</p>
華安街上最後一間醫館仁康堂。</p>
月秀站在仁康堂門外，有些躊躇，她此前來這裏採購藥材時，掌櫃和小學徒們態度倒是好得很，只是她今天是來兜售成藥的，卻不知這裏的人又會如何對待她。</p>
她深吸了一口氣，攏緊胸前的包袱，擡腳進了仁康堂。</p>
這裏候診的病人比前兩家多了一倍不止，好在店堂夠大，倒是能容納不少人，不至於讓這些傷患排到冰天雪地的街道上去。</p>
在大堂裏安置候診病患的兩位小學徒已經認得月秀了，見她進門，其中一位圓臉小學徒笑着招呼：“月秀姑姑，您又來採購藥材呀？前天才買那麼多，這麼快就用完了？”</p>
另一位臉稍長一些的小學徒一臉嚴肅的輕斥道：“師傅怎麼跟你說的，不要跟客人瞎打聽！”</p>
說完又轉頭對月秀道：“月秀姑姑，您甭搭理小德子，他就是嘴碎，請您稍等片刻，小的去叫李掌櫃來。”</p>
圓臉的小德子朝他掀簾子的背影吐舌頭做了個鬼臉，很不服氣地嘟囔：“小老頭！”</p>
嚴肅臉的小學徒本名叫杜仲，因他這本名便是一味藥材，他師傅就沒給他起諢名，平日裏直接連名帶姓的喊他。</p>
而小德子是李掌櫃的兒子，全名李德，眼下在跟坐館的張大夫學醫。</p>
張大夫嫌李德這個名字喊起來不中聽，便給他起了個小德子的諢名，說是叫着順口。</p>
他並不知道這種“小x子”的諢名結構，是小公公們的專用制式，月秀每每聽到仁康堂的人一口一個小德子，就忍不住想笑。</p>
片刻後，李掌櫃掀簾子出來，看到月秀後眼神一亮，笑着迎上來：“喲，月秀妹子來了，今兒是怎麼，還買藥材？”</p>
月秀搖了搖頭，有些艱澀地道：“李掌櫃，我這趟是來賣成藥的，你要不要看看？”</p>
被前兩家店持續暴擊後，月秀已經沒什麼信心了，她生怕李掌櫃聽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後會跟她翻臉。</p>
幸好，翻臉這種絕活兒，並不是人人都會的。</p>
李掌櫃聽說月秀是來賣藥的，不由挑了挑眉，走到櫃檯前，點了點櫃檯桌面道：“就是前天買的藥材製出的成藥？”</p>
他說完覺得不妥，忙笑道：“我怎麼跟小德子一樣犯了瞎打聽的毛病，你不必回答，成藥帶來了嗎？能不能拿出來讓我看看。”</p>
月秀便從包袱裏取出來三枚白瓷小藥瓶，並回答了李掌櫃先前的問題：“的確是我前天買的藥材製作的成品，我家主子偶然在一本醫書裏找到幾張失傳的千金方，這幾種成藥，便是按復原後的千金方製作出來的，這健骨丸和健體丸我已經試用過了，效果十分明顯……”</p>
她說到此處卡了一下，這些藥丸都是加了大量麪粉和蜂蜜稀釋過的，藥效到底還明不明顯？</p>
月秀不是個擅長說謊的人，因此忙把話題一轉：“另外這一瓶是解毒劑，沒有試用過，不知藥效如何。”</p>
李大夫笑道：“月秀妹子，你家主子安排你來賣成藥，可沒選對人吶，做買賣的人，應當是不管好不好，先誇個天花亂墜再說，你這樣實誠的可不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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