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也就是皇后召見姜翎的這一天,安親王妃便遞帖子,去慈寧宮拜見了病重的太后。
太后原本不見外客,然而這位安親王妃算不得外客。
安親王姜義融,是先帝的同胞弟弟,嫡親的。
因此,安親王妃跟太后是兩妯娌,兩人以前相處得還是很融洽的。
雖然自從渡口慘案後,安親王妃就開始喫齋茹素,不再參加一切宴席酒會,但逢年過節也會來慈寧宮陪太后說說話,感情並未就此生疏。
這樣的關係,太后就算真的病重,也是要見一見安親王妃的,更何況她其實是裝的。
那麼,鎮南王妃又是如何說動早已不理世事、一心喫齋唸佛、有時間便侍弄花草的安親王妃親自出馬的呢?
原因並不複雜。
因爲安親王妃姓楚,是前任魏國公的親妹妹,也是楚小婉的親姑姑。
但即便如此,安親王妃也並沒有一開始便同意替侄孫子說項,而是一再拒絕推諉,讓楚小婉另請高明。
但楚小婉是誰?那可是名震京都的人物!
當年鎮南王府和魏國公府都不同意她與蕭家二郎的親事,她也能硬生生給磨成同意,足見她有多難纏。
以楚小婉的磨人功力,攻克安親王妃這座壁壘,只用了盞茶工夫。
她從兒子眼看及冠卻還沒定下親事,一直說到如果錯過這位郡主蕭世子的晚景會如何淒涼、如何慘淡、如何孤獨終老,而郡主錯過蕭世子這樣的良配,又會如何鬱郁不得志……
最後生生磨得安親王妃答應替她去宮裏做媒人。
第二天,正月初十上午,安親王妃便又遞牌子進了宮。
她正月初二纔去慈寧宮給太后請過安,按照常例,得等到元宵節那天她纔會再次進宮請安。
行過禮後,迎着太后錯愕的目光,安親王妃解釋道:“太后容稟,臣婦是來給您做媒的!”
太后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給我做媒?!哀家沒想改嫁啊?
安親王妃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哭笑不得地拍了自己的臉頰一下:“哎喲,我這破嘴!又瓢了,不是給您做媒,是小婉委託我給她家文賢做媒,跟您那小孫女兒,遺玉郡主,文賢也算娘娘看着長大的孩子,人品心性您也都清楚,不知太后娘娘您意下如何?”
太后剛想點頭應承,可一想到自己當初爲兒子求娶太子妃時受到的刁難,還有苦求鄭國公府將女兒許給兒子爲良娣時的卑微。
她那時便發誓,嫁女兒時一定要找回場子,好好刁難一下男方。
誰知女兒主意大,跟她當年一樣固執倔強,險些沒給她弄個私定終身出來,她便顧不得拿喬,只想着趕緊定下來,免得多生事端。
如今有人求娶囡囡,她是不是得端一下架子找補點兒面子回來?
至少也得讓媒人跑斷腿兒纔行吧?
這話說得太后心中一動,倒是頗爲認同:有一些男人能力不如女人,卻並不想着如何努力超越,或是包容欣賞,反而冷嘲熱諷或是直接打壓約束,那蕭世子不介意囡囡比他強的話,倒也是好事。
安親王妃又接着說道:“再說小婉,她自己便是個無法無天的,小郡主嫁過去,倒是可以跟她一同胡作非爲,無法無天。您看看這滿京都的男子和女子,哪個能像文賢和小婉那樣,能給小郡主最大的自由,我知道您不放心鎮南王府肩上挑着的擔子,但您確定小郡主想過那種成天循規蹈矩、每日跟一羣貴夫人打機鋒、口蜜腹劍笑裏藏刀的日子嗎?”
太后沉默良久,不得不承認她被安親王妃說服了,但認輸的姿勢也要帥不是?
“文秀你什麼時候這般能言善道了?是不是小婉給你支招了?”
太后故意顧左右而言他。
安親王妃爽快地承認:“是,小婉昨天來找我,也是用這番話打動的我,我想着,像您和我,這輩子大概也就只有這樣了,被套在規矩裏再也難以掙扎,或許只有到蹬腿兒那天才能解脫,可小郡主現在完全可以選擇一種不一樣的生活。您別看各家夫人們背地裏總嘲諷小婉粗俗無禮沒有規矩,但她們暗地裏最羨慕的人,恐怕也是小婉,羨慕她可以這般沒有規矩!”
太后心中莫名酸澀,強笑道:“其實哀家也暗地裏羨慕小婉來着。”
安親王妃三句話不離主題,繼續追問:“所以,太后娘娘您到底意下如何?”
她這一問,太后的滿腹心酸也就逐漸散去,無奈地一笑道:“你呀,真是跟好人學好人,跟着巫師跳大神,怎麼跟小婉一樣磨人了?哀家怕你了,同意了,你讓小婉抽個時間把她家小子的庚貼拿來,換囡囡的庚貼,若他倆八字互不相剋,這事兒就這麼定了。”
安親王妃得了一句首肯,立時便站起身來,矮身一禮道:“既然您允了,那臣婦這便告辭了。”
太后眼睛睜得溜圓:“哎不是,你怎麼這樣啊?說完就走?這麼無情的嗎?都不寒暄兩句?”
安親王妃哭笑不得地解釋:“太后娘娘您有所不知,小婉昨兒天擦黑來的我府裏,說動我做媒後,就在我府上的客房裏住下了,說是這事兒一日沒成,她便一日住我府上,您說,我能不一有準信兒就回去麼,她起早貪黑地在院子裏舞刀弄槍,若把我的花花草草踩壞了該怎生是好?”
太后聞言頓時哭笑不得,楚小婉這性子愣是幾十年沒變過,還是那麼渾。
但是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很喜歡囡囡。
這樣也好,她便可以放心離開皇宮這座囚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