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午膳也不喫?”</p>
沈忻月說話的認真模樣,彷彿是關照媳婦上門拜見公婆一般。這話裏的內容卻又詭異地處處透着“以你高興爲主”。</p>
還有,“別輕易讓他們起”是何道理?</p>
沈忻月搖搖頭:“你要不高興,我們就不喫。反正沈家的飯不好喫。飯做好喫的奴婢我也帶走了。”</p>
可不是嘛,李婆子的手藝祖傳的優秀。</p>
李婆子的外公是都城有名的宴席大廚,李婆子的娘嫁人前也是學了許久,學了幾層。</p>
本是憑手藝可以活地瀟灑的一家人,不料李婆子外公因某官家的宴席喝酒死人,被構陷落了罪,一同幫辦宴席的女兒女婿也受了牽連。</p>
這才使得李婆子被賣了奴婢,輾轉幾家,被沈忻月娘親買回了府,做了廚房管事。</p>
李婆子不僅手藝精湛,爲人還大方良善,從小沈忻月就在廚房被塞各種好喫的。</p>
親孃嚥氣,繼母持家,沈忻月常喫不飽穿不暖,菜飯不僅寡淡,量還少的可憐。</p>
多虧廚房的李婆子隔三差五送給些喫的,她才健康地養到十歲,舅舅找來變成有錢喫飯的人。</p>
“王婆子後來可有受你安排?”</p>
上官宇想起前日他召見過那個廚房地頭蛇,不知有沒些作用。</p>
沈忻月立刻迴應:“有的,有的!終於肯給李婆子騰地方了,不然我們可能連肉湯都喝不上。”</p>
上官宇抱臂在胸前,冷淡地道:“那便好。”</p>
沈忻月蹙眉不解地問道:“王爺你先前與她說什麼了?回了廚房簡直換了個人。”</p>
上官宇見那王婆子時沈忻月正在廚房給他看藥,也沒見王婆子出去多久,回來廚房就恭恭敬敬請王妃安,讓她安排活。</p>
上官宇:“沒說什麼,無非是本王母妃一些叮囑。”</p>
沈忻月滿目驚訝:“王婆子是辰妃娘娘找來的?”</p>
上官宇點點頭。</p>
沈忻月氣呼呼道:“哼!都是孃親找的,差別也太大了。”</p>
上官宇:“?”</p>
沈忻月解釋道:“我那個李婆子從小就待我親閨女似的,你家這個怎麼這麼兇?我入府第一日就恨我了,還跑到王府門口破口大罵。門口的人說了,路上那些人幫着罵,說我第一日就欺負你們孤兒寡母,氣死我了!”</p>
上官宇一聽“孤兒寡母”,心裏一驚。</p>
他是“孤兒”,但並沒有“寡母”,母妃早就去了。</p>
那王婆子還想當“寡母”?要不是她曾經伺候過母妃,憑她多次冒犯,恐怕早被他一刀斬殺了。居然能大言不慚稱寡母。</p>
可是說到人“兇”,誰能比眼前這個整日絮絮叨叨的人兇?</p>
“你孃親何時去世的?”上官宇問道。</p>
“你不知道?跟辰妃娘娘同一年,春初。”沈忻月答道。</p>
呵,還好意思問!</p>
要不是我娘去了,你娘還不立那個遺詔,你也沒有我這個便宜王妃了。</p>
“不知。”</p>
上官宇順勢擡眸,看了一眼車裏也將自己捂成糉子、密不透風的沈忻月。</p>
白脂之膚,黛墨之眉,杏仁之眼,硃色之脣,髮絲細軟,鼻樑高挺。</p>
若是孃親身邊長成的,應也是溫溫柔柔的一女子。</p>
與母妃同年,那就是十二年前,那時候她才……三歲。</p>
比自己還小不少。</p>
那失母之痛如何排解?</p>
瞧她長成一副開懷樣,必定比自己幸運,應是姊妹親熱,父親愛護。</p>
比自己幸運。</p>
“王爺我們到了,你坐着先別動,我帶人先去屋裏看看熱不熱,不熱先點了火你再進。”</p>
馬車將停,沈忻月掀開了車簾瞧了一眼,關照完上官宇便自顧自下了車。</p>
再次見到沈家大門,她心裏有些堵。</p>
一切恍如昨日,一切又如隔千年。</p>
——</p>
如悅宮內。</p>
酈妃正挑着一簪子香料往香爐裏放,宮女進來傳話道:“娘娘,華寧宮娘娘請您過去一趟呢。”</p>
酈妃丹鳳眼斜睨了一眼傳話之人,不客氣道:“她又要興什麼妖?害的我還不夠?”</p>
宮女連忙上前捂住她的嘴:“我的娘娘噯,小聲一些,話可不可亂講。看在咱們老爺公子的命上,不要頂撞那位主子。咱們去聽聽看,若是小事,從了便是了。”</p>
酈妃往邊上一扔手中的物件,等着宮女給她披上斗篷。</p>
穿戴整齊後,她朝着面前宮女苦澀一笑,自嘲道:“是我沒用。夏芙,如今我一家性命都在人手中握着,我還能如何?她那好兒子也是一脈相傳,就是他日他登極,我們蘇家也不會有好果子喫。”</p>
夏芙從門外宮女處取來大傘,撐在酈妃頭頂,扶着酈妃出了如悅宮往華寧宮走。</p>
她輕聲安慰道:“娘娘,將軍雖然被砭黜,但只要命還在,蘇家便還有轉圜餘地。況且公子現在還在朝任職,早晚會有重新爬起來的一日。”</p>
酈妃停足,擡頭望了望天,雨雪紛飛而下,天昏暗霧蒙,陰沉冷冽。</p>
半晌後,她道:“哥哥那只是個小官而已,幹這麼多年了還只是殿前副都指揮使,上面還有二皇子手下的殿前都指揮使壓着,這輩子還有出頭之日?翊王如今是醒了,趙家不過要借刀殺人罷了。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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