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恆抿了抿脣。</p>
他心裏毫不猶豫：“不！”</p>
當初那場仗他確實在彙報中動了手腳。</p>
當時秦家二人一同夜間襲敵，可惜中了埋伏，秦意被救以後，他仗勢自己是他的上司，親自將彙報之事在秦意麪前攤開，若是他選擇放棄李惜兒，他便不會身敗名裂。可惜，最終他沒有接受。</p>
一向清冷少言的李惜兒今日卻如此強勢，幾番言語說地周恆連連退讓。</p>
他有些恍惚，竟然不知道，是這幾年李惜兒變了性子，還是她本身便是這樣性格之人。</p>
事實上，十幾年相處，他確實並不瞭解她。</p>
他對她好，更多的是將她視作未來夫人。總歸都是要過門來的，他也沒在她身上花什麼特別心思。</p>
他從未想過有一日她會離開，所以心理一直沒有任何她不在身邊的打算。</p>
於是，在她不顧一切地與秦意私奔後，他一直不肯接受這個事實。</p>
他內心深處一直深信，是他的一片丹心被無情辜負，於是他下定決心找到私逃的二人，誓要將他們抽皮刮骨。</p>
時隔幾年當面對質，被李惜兒連連質問，連他都未曾料到，當李惜問他是否真心愛她時，他心中的答案竟然是“不”，且毫不猶豫。</p>
既然不愛，那麼，這幾年的怨，有何意義？這幾年的追逐，到底是爲了什麼？</p>
屋外陽光明媚，周恆突然發現，似乎只有他躲在黑暗裏。</p>
不該如此。</p>
他本就是瀟灑之人，爲何與怨婦一般與人處處作對？</p>
周恆突地站起身，看也不看李惜兒一眼，走到門口悠然停下，話語對着身後之人，“爲兄突然覺得你追我趕有些無趣。罷了，此事到此爲止。”</p>
——</p>
周恆負手瀟灑地邁步出門，走到沈忻月身邊，垂眸居高臨下看着人。</p>
沈忻月哼着小曲，竹篩攤在雙腿上，雙指細細地將茉莉等小花從枝頭上一朵一朵摘下，放在小荷包裏。</p>
一旁的上官宇慵懶地靠着椅背，撥弄着腰間的香囊，手指尖摩挲着那若隱若現的“宇”字，面容一派清冽，不時擡眸看一眼沈忻月，眼裏盡是滿意。</p>
“咳……”周恆站了許久，見沈忻月仍舊沒發覺身側有人，假裝咳了一聲。</p>
沈忻月聞聲立刻擡頭，目露欣喜：“漂亮表哥你們聊完了？怎樣？你現在放棄了嗎？”</p>
周恆微微點頭。</p>
沈忻月立刻道：“我就知道你會放手的。”</p>
周恆不解地嗯了一聲。</p>
沈忻月又笑，“君子有成人之美，你是君子啊。”</p>
周恆心裏被突然誇到熨帖，不自覺爽朗一笑。一個粗人而已，竟然被人當面誇成君子！</p>
隨着這意外的笑聲，他心中一震，殊不知自己多久沒有如現在這般舒展身心。</p>
他看着沈忻月那一堆堆香囊，問道：“送我一個？”</p>
沈忻月順着他的眼神，眉眼一彎，“你確定不多拿幾個？這堆都可以，底下你的人可以每人一個。我那婢女繡工了得，錯過這村可沒那店了。”</p>
周恆咧嘴一笑，心道，這小姑娘避嫌倒是挺積極。</p>
沈忻月沒在周恆背上多停留目光，低頭繼續往荷包裏塞花朵制香囊。嘴裏哼哼唧唧換了一首“清音苑”最新流行的曲子，自顧自沉浸在這單調清香的樂趣裏。</p>
屋門口的李惜兒看着離去的周恆，背影瀟灑，腳步利落，心中巨石落地。四年多的緊張如今漸漸消散，一切彷彿一場過眼雲煙。</p>
——</p>
回程路上，上官宇沒有將沈忻月放在馬車上，而是直接將她抱到了自己的馬背上。</p>
沈忻月坐在上官宇的高大烏錦驄上，一聲驚呼：“王爺，我還沒做好準備呢，怎的今日就教我騎馬？”</p>
她的手腳不自覺僵硬，死死夾住了馬肚子，馬兒被這一動作喚醒，往前挪了一步，沈忻月下意識身子往前一撲，趴在馬背上，求助地看向上官宇：“哎呀，你先別讓它走啊！”</p>
她是第一次騎馬，先前坐在馬車裏都是別人驅車，何時這樣駕馭過如此高大的活物？</p>
上官宇昂起頭，故意嚴肅道：“要不，就不學了？”</p>
沈忻月一瞬間有一些動搖。</p>
可一想到表哥讓她多學習新東西的諄諄教誨，又想到戲裏唱的美好河山，再想到上官宇在馬上的威風凜凜，她心生期待，直起身，鼓了鼓腮幫子，堅定道：“不！我要學的！我總不會連這點都學不會，我還要跟你一起策馬奔騰呢！”</p>
上官宇一愣。</p>
他緩緩問道：“你學騎馬也是爲我？”</p>
沈忻月思緒紛飛，有些不服氣：“上次你那阿寧說了，你們在草原躍馬揚鞭，有很多美好的回憶。總之別人會的，我也要學會。”</p>
她長睫掩蓋的眸子裏有一些失落，自己連馬都不會，與上官宇哪裏有什麼回憶。</p>
上官宇眉頭一緊，阿寧何時到沈忻月面前說了這些。</p>
見上官宇冷冷盯着自己沒有言語，沈忻月催促道：“你快教，我現在該怎麼辦？”</p>
上官宇見人又開始着急，教道：“你雙腿夾緊些，試着讓‘追風’走一走。”</p>
沈忻月目露欣喜：“它叫‘追風’啊？追風，你乖一些啊，千萬別把我摔下去。”</p>
言畢，她抿了抿脣，咬咬牙，想着上官宇教的，駕着追風往前走了兩步。</p>
可是追風一動起來，恰巧踩到幾個石頭，馬背又不像馬車那般平穩，上下劇烈顛簸了幾下，她不自覺害怕，嚇到後背一涼，柳眉蹙得極緊，“啊——”地驚慌地喚了一聲，隨即脫口道：“上官宇！”</p>
上官宇眼皮一跳，他已經在馬側陪着，追風也不會跑開去，可是沈忻月在馬上只走了三步而已，小臉就嚇到煞白，連名諱都脫口而出了。</p>
果真膽小如鼠。</p>
他止住了追風，挑眉一撇沈忻月，平靜道：“你人往前挪一些。”</p>
沈忻月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地往前挪了挪臀。她剛剛挪定，上官宇就一躍翻身上馬，坐在了她身後。</p>
上官宇一上馬，就從後面攬住她，越過她拉住馬繮繩。上官宇的氣息猛然逼近，追風也往前動了動，沈忻月一整顆心撲通撲通跳快了些。</p>
感受到追風明顯快走了起來，沈忻月僵着臉：“慢、慢點。”</p>
上官宇嗤笑一聲：“就你這樣還策馬奔騰呢？嗯？”</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