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宇傾身向前,微微眯了眯眼。
他一手摟着她的腰,將人抵在在門上,一手擡起,指背撫了撫沈忻月的面頰。
勝雪賽玉,緋色侵染,想必是方纔因鬥蛐蛐興奮而成。那嫣紅的脣,脣珠微張,精巧的下巴微擡着,一副索吻的模樣。
縱然是在門口,可正值八月午後,秋陽絢爛一片,正從窗格中灑進,在她不遠處氳出一束光暈,非虛非實,倒使他那矗緊的心,忽然又緊了幾分。
他喉結滾了幾滾,終是忍住了。
方纔院中的景象出現,與那上官銘,她着實親近自然,與那白展軒,也是伸手即拍。
上官宇緊了緊手指。
他想她,憂她,幾近瘋狂地想見她。而她,在另一處,與別人,是她同齡的幾位,縱然玩樂,巧笑嫣然,明媚綻放。
他一時有些無措。
既盼她無憂無慮,可她如此情景,極像是已經悄然忘卻自己。
沈忻月聽他語氣玩味,滿臉雖是狼狽的髒亂,卻未掩蓋住那上位者的冷冽。她垂下了眸子,不敢與他對視。
她心中幾分心虛。
不爲別的,只因他在外奔波,而在王府中,她卻逍遙自在地尤塞神仙啊!
回憶起來,也就分離當日,她是悲痛傷懷的,可也就短短一日,第二日起,她便召集起來狐朋狗友,美其名曰“消除擔憂”。
而上官宇不在身側,她勿需分精力顧他,連每日都彷彿多了幾個時辰。
上官銘常來王府作伴,小軒和姝姝搜尋了不少樂子,四人還時不時去顧以潤那,蹭他些筆墨書畫。
這日子,竟是比成婚前有趣多了。
嗯,好像,比起眼前這髒漢子,自己是過於逍遙了一些。
“也沒有很逍遙吧……”
沈忻月輕咳一聲,眨了眨長長的睫羽,耳尖紅起來,如每一次她撒謊那般。
上官宇那透着幾絲怒氣的眼神,她乾脆忽略掉,心裏感嘆了一下好日子到頭了,迅速往前摟住他的腰,臉靠到他胸膛上,緊緊埋住。
千萬不可讓他如此靜靜看着臉下去!
他那喫她的模樣她到底是懂的,可現下滿臉胡茬,又髒又臭,他若湊到臉上,一吻上來,到時候別說嘴吧,就是別處也會跟着活受罪。
懷裏一股子汗味,刺着她敏感的小鼻子,實屬難聞。可想必胡茬刺人,又是好了許多。
人便是這般,即便兩個選擇都不是優選,兩個爛東西中,定會挑那相對好一些的。
沈忻月心中因自己的機靈雀躍,語氣也欣然了幾分。
她問:“你怎麼回來了啊?不是要中秋之後嗎?我不知你今日回,否則便去城門接你了。”
雖說好日子已到頭,可他回來,她是開心的,與友人相聚那種截然不同的開心。
“想你,想見到你。”
一個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沈忻月心中一震。
除了洞房那日他如此表白過,這些樣的甜言蜜語,平常僅出現與牀笫之間。
沈忻月心中咯噔了一聲。不解今日,他爲何突然如此正經講話?
她擡頭看他,眼底烏青,面色憔悴,雙目猩紅,滿下巴胡茬。
她心中一緊,焦急地問:“是南巡出了事嗎?你到底爲何突然回來?”
上官宇靜靜看她,撫摸她耳邊細發。
倒不是他真認爲那夢是真,而是一閉眼,便是那錐心刺骨的畫面,沈忻月在他面前,絕望地,悲痛地,顫顫巍巍地自刎而去。
不親眼看到她平安無事,他放不下心。
他摟她腰間的手,力道大了幾分,他說不是,南巡沒事。
夢中畫面在眼前纏繞,那失去沈忻月的無力感,強大到無以復加。
害怕,前所未有的害怕。
沈忻月的擔憂更增幾層。上官宇雙目朦朧,語氣哽咽,委實與平素的模樣天差地別。
她擡手捧住他的臉,急急道:“你這是怎麼了?回答我啊。”
她探究的、焦急的眼睛,似一隻護住幼崽的麋鹿,水潤潤的,蔓着驚慌。
他嘆氣,如實道:“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你……離開了我。”
“你故去”這樣的話,他說不出,特意換了一個模棱兩可的說法。
沈忻月疑惑地問他:“你是因爲這夢迴來的?”
上官宇點頭道算是吧。
這回答使得沈忻月哭笑不得。哪有因爲一個噩夢就不務正業,丟棄了南巡正事的。
她寬慰他:“夢都是反的,我好端端的爲何離開你?我說過你不負我,我不負你。你怎又開始不信我了嗎?我不走的。”
上官宇一怔。
果然,這小傻子,那“離開”,在她聽來就是字面意思。
偏巧水眸澄澈,誓言旦旦,倒教人不好解釋了。
上官宇扯扯脣角,終是壓下了那股難受的哽咽。
是夢,是夢,並非現實。
她平安着,平安便好。
縱使他多想吻住面前的紅脣,也忍住了,他心知,此刻的面上,只剩未洗的風塵。
沈忻月潔癖異常,不會喜他這般邋遢模樣。她剛撲入自己懷裏時,是躲避成功後的滿眼竊喜,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微挑眉,這小狐狸,倒是挺會嫌棄人。
他只將人緊緊摟入懷中,抱着他最喜歡的嬌軟,聞着她頭頂的清香,許久之後,才放開她,戀戀不捨。
而後叫來餘虎安排了幾件事下去,待一切有所準備,這才放下心中的顧慮。
本想自己去浴池徹徹底底清潔了一番再回,哪知沈忻月突地從背後摟住了他的腰。
“雲璟,你要去哪?是有變故嗎?”
講完話,不祥的預感又一次涌上心口,沈忻月嚥了下口水,避了避。
上官宇本就是桀驁不恭的人,按他的性子,別說因一個夢境,就是毫無藉口突回都城,也並非毫無可能。
所說先前他的話,她信過幾分。那此刻,沈忻月只剩滿腹擔憂。
因爲當着她的面,上官宇方纔竟然下令,調十萬軍士至都城。
上官宇一雙桃花眸,溫柔地笑起來能讓人如沐春風,可若是他抿脣闔眸,那天然的清冷凌厲氣勢,便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情。
如他剛纔那般,嚴肅地讓人生畏。
實際想來,她從未見過他如此大敵當前的警覺模樣,平素書房議事,她聽到耳朵裏也只是不痛不癢的小事,而今日,這動靜,卻是非同尋常的。
上官宇聽她一問,轉身看她。
“小月兒……我不想失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