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公子幽靈愕然，道：“什麼，前輩？”
廖聖清微微一笑，招手道：“公子，你來看。”
冥公子幽靈走到廖聖清的身邊，順着他手指的方向向下看去，重華鎮城，月華之下，靜謐裏的那點點燈火，閃爍不停……
廖聖清望着那片燈火，延伸之似也有種複雜的情緒，片刻之後，他菁菁地道：“公子，你看見的是什麼？”
冥公子幽靈道：“前輩，我看見的是這裏的無數百姓家裏的燈火。”
廖聖清點頭道：“不錯，公子，便是燈火了。那一點點燈火，便如一個個鮮活的人，他們都在這世間活着，或得意，或不如意，但他們終歸是要或下去的，我告訴你，這芸芸衆生，不知有多少人只是爲了活着而活着，如你這般去苦惱去反思自己爲何活着，萬無一。”
冥公子幽靈啞然，這種說法他從未想過，但從廖聖清口聽到的，似乎大有道理，自己竟不能反駁。
廖聖清看着他，臉忽然流露出一種哀傷之色，只是這種表情轉眼即過，隨後他輕輕嘆息一聲，伸出手拍了拍冥公子幽靈的肩膀。
冥公子幽靈此刻雖然不能說是心驚動魄，心神動盪總是有的，以他一身修行裏生反映，幾乎是下意識要側身讓過廖神仙的手掌，但皈依之事突然發生，那個向來裝神弄鬼、稀鬆平常的又自稱是老神仙的廖聖清，那看似漂浮的手掌，以冥公子幽靈的修行道行，竟沒有躲過去，這麼被廖聖清輕輕拍下了。
冥公子幽靈心頭一震，還未等他反映過來，更加令他心神動盪的話，卻是從廖聖清口說了出來，“更何況，公子，你乃是這世間唯一修習了《聖魔仙記》那四卷《魔書》的人，又怎麼能與其他人一樣呢？”
此言一出，冥公子幽靈身子大震，修習《魔書》第四卷的事，向來是他祕而不宣之事。事實，從聖帝藏樓得來的鞠無間所著的《聖魔仙記》的殘卷《魔書》第三卷與靈應寺空空巖壁得來的《魔書》第四卷，便是魔怪王歐陽凝香和那些靈應寺的和尚們，也並不知曉那些神妙與《魔書》一脈相成，只有他從頭到尾修習，才明白這些乃是《魔書》四卷。
然而此刻，廖聖清卻當着他的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道破了這個祕密，如何不讓他震撼，一時間他面滿是不可置信之色，盯着廖聖清。
廖聖清淡淡笑了一下，道：“公子，你雖然喫驚，也不必如此。”
冥公子幽靈下下仔細大量着面前這位老人，許久之後，忽然微笑，退後了一步，端正衣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小的無禮，過往怠慢了前輩，只是心恰有不解之惑，望前輩爲我解之？”
廖神仙神色從容，面對着這位名動天下的人物，對他如此恭敬，似乎他也絲毫沒有不好意思的感覺，只道：“公子，你心所疑所惑，若是別人可以告訴你的，以你的修爲和修習那《魔書》的玄妙，你又怎會悟不出來呢？”
廖聖清微笑搖頭，道：“是的，公子，那體悟字性，佛在心而非身外，此乃《魔書》與佛門《聖書》的相近之處。”
廖聖清道：“便是如此了。公子，人活一世所爲何來，正是該當你自己體悟纔是，老夫或可爲你點撥，或不可說與你聽的。”
說罷，他微笑負手，走到了一邊。
冥公子幽靈又是一陣沉沒，半晌之後，他面迷茫之色並未減退，道：“前輩，這生、死、別、離，我只見過這四字爲人生的始終，請教前輩，人生本苦嗎？”
廖聖清笑道：“錯了錯了，公子，你一生苛刻，便以爲人人苦楚，其實不然。我且問你，你以爲你命苦嗎？”
冥公子幽靈一怔，張口欲言又止，廖聖清已經然笑道：“怎樣，公子，你也有不好說的吧？便拿你近日過世的大師兄、大師嫂來說吧，你以爲他們是苦嗎？”
冥公子幽靈訥訥道：“前輩，大師兄和師嫂他們……”
廖聖清肅容道：“公子，聖虛子玲瓏道人死得其所，是以他死而無憾，含笑而去；你師嫂與你大師兄伉儷情深，不願獨活，你以爲她傷心自盡，卻不知她魂魄歸處，能與丈夫相聚，是她最歡喜之事？”
冥公子幽靈愕然，一時說不出話來。
廖聖清淡淡道：“公子，你以爲聖虛子玲瓏夫婦過度傷悲，卻不知他們夫婦二人或許反是最明白最無憾的人，以己渡人，芑非可笑？”
說到這裏，廖聖清忽然微笑了一下，看着冥公子幽靈道：“公子，你怕死嗎？”
冥公子幽靈猶豫了一下，低低嘆了口氣，道：“前輩，我怕！”
廖聖清道：“哦，公子，我倒要問你，你怕的是什麼，是這死字本身嗎？”
冥公子幽靈默然搖頭，道：“前輩，那我既然對長生無意，自也不在乎什麼死了，我怕的是我死之後，心願難了。”
廖聖清笑道：“這便是了。公子，你可以看破生死，心卻好有生死更重要之事，與其你百般問我，不如好好想象這些更重要的事吧。”
冥公子幽靈眉頭一皺，眼光一亮，似有所悟，但卻並未展顏，反而又陷入到了更深的思慮之。廖神仙也不去打擾他，悄悄走到一旁，擡頭看去，只見明月當空，月光如注，盡數灑了下來……
曠野之，晚風蕭蕭，星移斗轉，蒼穹無限。
他凝望良久，忽地發出一聲深深的嘆息。
背後忽然傳來了冥公子幽靈的聲音：“前輩，你心莫非也有什麼看不穿的事嗎？”
“我？”廖聖清也一時無語。
廖聖清沒有回頭，仍然凝望着遠方天邊的那輪明月，半晌之後，只聽他淡淡地道：“公子，我既然仍在這世間流浪，便也有看不穿的心思了。”
“哦，前輩，那又是什麼呢？”
廖聖清微微一笑，道：“公子，我看不穿的，是這世間人，世間事，都會有幾度輪迴，不斷重複而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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