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此一嗤言,更濃濃殺戮,蝕骨冰寒。
咳!咳咳咳咳…
又如此咳喘,聲聲迭起,雲霽面色愈發蒼白起來,從來都淡然明月的霽月世子,因兩個人格的來回轉變,終讓他的面目之間生出了濃墨。
濃墨的轉換之色,渲染了他的雋美眉梢,也猙獰了一分他的驚華容色。
謫仙般的霽月世子,在這天堂與地獄之間徘徊,只望能有人拉他一把。
“小友,切勿殺念叢生,平心靜氣。”
此一聲,及時而來。
踏着星河璀璨的繚繞夜色,惠善大師如此急促步伐趕至這地紫竹林間。
隨之,聲聲佛語自雲霽那白皙耳畔縈繞而入。
南無阿彌陀佛…
清心,靜心,更明心。
立秋。
昨日一日還豔陽,晚時也是那等奪目其華之色,可在今早間,氣候急劇下降,寒氣自雲層內席捲而來。
霧濛濛的天,似乎已遮蔽整個夏日存留的昨日最後一日溫暖,秋風襲來,盪漾起林中地上片片竹葉捲起飛揚。
舞動葉姿。
月華之色裝點的屋舍內,在這又一夜過後,那雙緊閉的桃花明眸方纔睜開,如惠善大師診脈,蘇嬈醒了。
桃花明眸之內毫無光色,只是如此呆滯的呆着,可卻難掩她內心猙獰殺戮,掩藏在心底被壓抑了那麼多年之久的仇,那麼多年之久的恨…
十年前的國仇與家恨。
加之今蘇家爲她所累而被滿門下獄,浩叔和琴娘更爲她所累而魂散雲宮…
如此之多仇恨,新仇舊恨,終究是讓其心中陰靄濃出,混沌而霧靄的遮蔽了蘇嬈的心,本就要黑暗的心。
如此呆滯片刻,腦海內那如同電影般迴旋播放的殺戮,最後停留在…
她精疲力盡卻終究難靠近劊子手半步距離,就在她將要被拿住之時,一陣凜冽之風驟起,從天而降一道身影將她攬入懷,她便失了思緒,不知了今夕已乃何年,更乃何日。
坐起身,桃花明眸看着熟悉的屋舍,曾在此待了三日的雲霽的屋舍,蘇嬈毫無波瀾的眸子才生出來一絲光。
“呵…”
突兀,一聲笑,不知怎得就發笑了,內心早已黑暗,可面上卻笑顏。
就這麼笑着一息,眼角一滴瀅色懸掛,蘇嬈突然掀開被子,出去了屋。
此刻,惠善大師的屋舍住居之內,至這早間之時,那聲聲佛彌也方纔停歇。
“小友之心,早已能自控,一念神,一念魔,切莫讓心魔再控制了小友。”
蒲榻上,閉目盤膝的雲霽也方纔睜眼,腦海之內卻油然而生出另一語: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你的生死皆在你自己…
“雲霽能控制自己,雲霽早已能控制自己這顆壞死的心,昨夜乃雲霽一時不防,勞煩大師又一夜看守。”
一夜聽佛靜心,雲霽的面色方纔稍稍好些。
“小友無恙便好,往後切莫再隨意動用內力,女施主想來也已醒來,她之心而今恐也已傷患,小友先行回,老衲去爲小友與女施主煎藥…”
“師父,女施主醒來了,她去了後山…”
屋舍外的小師父,眼見着蘇嬈出去籬笆院外,一直朝着竹林深處而去,他叫了幾聲都不理,忙來告知。
雲霽一時面色變,周身那等淡然從容姿態溘然消失,大步出了屋舍。
紫竹林後山,蘇嬈如同小時候那樣,時隔十個年頭後,再一次徒步攀上去山頂,佇立山頂之上,直直眺望像那根本觸之不及的東宮之地。
秋風盪漾,吹拂紅衣衣袂蹁躚搖曳,三千青絲飛揚,卻難以柔和了她眉目間的空無,一種無神空無之態。
就這麼站着,望着。
很久很久,久的似乎天地都爲之寂寥,才聽到一聲蚊子般細弱之聲:
“父王,母妃,若你們泉下有知,得知今朝之事,可還會想要嬈嬈活着,哪怕再怎麼艱難,也要活下去,哪怕嬈嬈的活着是又一次用家人來換取,你們也還遺願嬈嬈活着。”
此一聲喃呢,喃呢發問,眼角那滴瀅色還是沒有滴落,就那麼懸掛在眼角之處,似是一片點綴的亮片。
“若蘇家因嬈嬈而被那劊子手滅之,嬈嬈就算活着,也再不會是父王與母后所期盼的那個開開心心活着的嬈嬈。”
眼角那滴瀅色,這才化作水晶滴落臉頰。
淚滴,一滴剛落,卻被蘇嬈當即擦掉。
“父王,母妃,這次嬈嬈不能再逃了,不能再像那年一樣東躲西藏苟且偷生,嬈嬈要讓蘇家人都能好好活着,所以,嬈嬈不能再聽話了。
嬈嬈相信,父王和母妃也必不會責怪嬈嬈的,父王說過,滴水之恩,涌泉相報,嬈嬈又怎能再去做那等逃遁之徒。”
最後留下這語話,蘇嬈再沒有站立眺望,也沒有如同兒時那般哭喊,轉身下去山,如此的冷靜更沉靜。
一腳剛踏落後山那處山澗溪流旁,遠遠見那月華身影邁步走了過來。
如同他們第一次初見,就在這處後山溪流邊,他就這麼朝着她走來。
那時的他,清風明月,空谷幽蘭,滿空雪色也都只爲他點綴,可此刻的他,他的心被束縛了,而今這滿山秋意盎然不曾再淪爲他之陪襯,反而遮掩了他本該有的那份驚華奪目。
“雲霽,別走過來,就站在這兒吧!”
在雲霽走至三步距離時,蘇嬈開了口。
山澗清澈,自山頂譁落,擊打在溪流卵石上,濺入水中,泛起層層波瀾,水波粼粼,盪漾起波紋四散。
清澈見底的溪流,將相隔三步距離的這兩道身影,皆映在這溪流水間。
卻似一道天塹銀河,如此分隔彼此,難以跨越走近,也不能跨越走近。
“我不想哭,眼淚解決不了我的任何問題,我也不要你觸及我的脆弱,雲霽,你別走過來,別靠近我。”
蘇嬈的聲音,平靜,平靜的毫無波瀾。
她不想哭,也不要哭。
“好,雲霽不過來。”
此一聲應,雲霽就站在蘇嬈三步距離外。
面上帶出來一抹淡淡含笑,嘴角淺淺勾勒。
如此一語笑,便可以讓再美的風景都會爲之黯淡,黯淡它的旖旎風采。
此刻才覺他還是那個雲霽,那個清風明月的霽月世子,只屬於天上的謫仙,淤泥不染,可望而不可即。
風光霽月。
“只是嬈嬈,靠雲霽一次,依靠雲霽一次,不行嗎?別推開了雲霽,別覺得你不想牽累雲霽,讓雲霽幫你,雲霽能幫你讓蘇家安然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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