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臣 軌 >第19章 卷三 庚廖終廢(七)
    

    今夜,無論結果如何,都將是千松亭的最後一夜。

    等到賀衡和宋懷甫又打馬來到山下時,果然情勢已大有不同,庚廖終的每一次揮刀的反應都已經慢了許多,相應地,落在他身上的刀劍撕裂聲也越來越多。可是雖有頹勢,敗勢,卻仍舊能站在那裏,屹立不倒。就如同當日在北極樓那般。

    宋懷甫昨日睡得甚好,爲了養精蓄銳,甚至今日白日裏都沒出客棧一步,直至黃昏將至,這才催着賀衡趕緊過來。

    那女子竟然也早早地來了。

    等到宋懷甫當真瞧見這庚廖終被這車輪戰給碾壓住了氣勢時,竟然對這些所謂的世家門閥越發地心生怨恨起來了。

    宋懷甫不由的心生煩悶,一個利落翻身下馬,在那方寸小路之間,走過來,走過去。望過去,望過去,望過去。

    賀衡此時端坐馬背,雖不似宋懷甫,卻也是目不轉睛緊盯那庚廖終的身影的。

    不知等到何時,亭中黑衣人陡然退去,遠眺過去,只剩下一血衣庚廖終和一白衣男子立在山頭。

    想必那白衣就是楚格峯了。

    這天地之間仿若就只剩下了這二人。

    庚廖終擡眼道:“你來了。”

    此情此景,宋懷甫不由緊張起來,竟沒發現賀衡也跳下馬來了。再轉身一看,哪裏還有那女子的蹤影。

    宋懷甫卻突然問:“阿衡,你會不會救他?”雖是個沒頭沒腦的問句,賀衡卻能從他的神色和表情中看出了他的焦躁不安與滿懷期待。

    賀衡沒有回答他,卻是直接點了他的穴。這番動作,其實就已經表明立場了。

    爲防今日混戰,他二人今日也都穿了一身黑衣,此時賀衡更是將一方蒙面巾蒙在他臉上,只露出了那雙狹長又妖嬈的眸子。

    賀衡道:“看戲的時候可不要入戲太深。”

    宋懷甫瞬間就露出了委屈巴巴的神情來:“好,那你帶我離得近些,總可以吧。隔太遠,看不清他二人的招式。”

    賀衡想了想,攬着他的腰,一躍而起,着實已經飛到了那千松亭下百丈之外的一處大石後,宋懷甫甚至都能聽見其他那些黑衣人的竊竊私語聲。

    此刻,庚廖終和楚格峯已經酣戰。

    千松亭一戰,雖摻雜諸多世家錯綜算計,江湖險惡,人心叵測,利益糾葛,但這場生死較量,卻又夾帶了幾分恩怨分明,天經地義的意味。

    刀與劍,光與影,塵與沙,風與聲,錚錚相撞,凜冽鋒芒,殺氣沖天。

    庚廖終不愧橫行江湖這麼多年,即便到了如今的境地,困獸猶鬥,尚存意志。

    宋懷甫不禁想起了今日客棧裏的那些來自五湖四海的三教九流,湊在一起喝酒吹牛,竟相猜測抖落庚廖終的那些陳年舊事,扒一扒他當年到底做過多少傷天害理的滅門慘案,吐一吐唾沫星子,再罵一罵這個江湖敗類。

    其一自是庚廖終多年前獨上雪山,屠滅雪山派,只留下楚格峯一人。如今楚格峯都找上門來了。

    其二就是算了算時間,庚廖終當年竟隔了一月不到,就又殺進來西域,將大漠刀客一族一村剿了老巢,也宰了個片甲不留。以至於這麼多年過去了,那大漠刀客族才苟延殘喘,死灰復燃。據說前些年,他們甚至都不敢踏出沙漠的,更別說踏進揚州了。

    其三據說那些年江湖上還有好幾個門派無聲無息地被人給滅了,都是庚廖終乾的。但是這話就連喝酒的那些人都在相互爭議,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只因苦無證據,只能以訛傳訛了。

    其四纔是一個月前,一夜之間,庚廖終的武功恢復了,還殺了冷家大小姐冷訾辛,直接控制了整個冷氏山莊!要知道,這麼多年來,他可一直都被囚禁在冷氏山莊的地牢裏的。只因他欺師滅祖,用冷鉤箭暗算殺了冷氏山莊的前莊主,也就是冷訾辛的父親,但也因此受了慘重代價,冷莊主臨死前還挑了他的手筋和腳筋。所以這麼些年以來,庚廖終在江湖人眼中已然是個殘廢了,被囚禁在地牢,不過苟延殘喘罷了,豈料他有朝一日還能恢復武功?!

    庚廖終如今左不過三十的年紀,人生經歷卻這般曲折離奇。

    未及弱冠就文武雙全,名動天下,初入江湖卻鋒芒畢露,殺人成魔,欺師滅祖。而後又跌入泥潭,身殘心殘,囚入地牢,如今而立之年,竟成了衆矢之的,江湖人人慾殺之而後快。

    宋懷甫感慨嘆息。

    賀衡竟能猜到他在想什麼,道:“不過是他當年種下的因,今日得了果。求仁得仁罷了。你又何必替他煩憂,爲他苦惱?”

    宋懷甫:“哼,口是心非,那你之前,爲何還出手幫了他一次了呢?”

    二人突然都不說話了,庚廖終果然流血不止,傷勢過重,在楚格峯的步步緊逼下,連連退步,險象環生。

    宋懷甫似乎都能看到庚廖終握刀的手都在顫抖,他到底是撐不住了。

    電光火石之間,一記刀光血影,劍起刀落,衆人眼中所見一片血影模糊,半空拋起,遠遠墜地的竟是庚廖終的刀,連同他握刀的右臂。

    庚廖終的整個右臂血淋淋,活生生得被斬斷了。

    在場所有人皆屏住了呼吸。

    沒有想象中淒厲的嘶喊怒吼嚎叫痛苦,庚廖終更是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只是迅速點了點那個血窟窿的穴道,及時止住了血。站在那裏寸步未挪,目光卻投向了此刻正緩緩向他逼近的楚格峯。

    “比起你的父親,你的雪山劍法更得精髓。”庚廖終暗啞的聲音不帶有絲毫的情緒波瀾。

    仿若未聞,楚格峯神情冷漠,只是目光緩緩從庚廖終此刻仍舊顫抖不止的左手移到了他的面容之上,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楚格峯止步於庚廖終的一丈之外,執劍相向,猛然間利劍陡生決然之意,殺意暴起,庚廖終躲散不及,更是無力躲避。

    凜然劍氣破空而起,楚格峯以劍化刀,隨即嘶得一聲破帛悶哼,劍尖直刺入庚廖終的腹部!

    直至整個劍柄更是沒入其中!

    那滔天的恨意此刻才噴薄翻涌而出,統統凝結成了那驚人的爆發力,衆人只見楚格峯一聲暴喝,隨即連帶着那沒入庚廖終腹部的劍柄,竟生生地將庚廖終一路撞擊倒退了數十丈外,庚廖終的血自脣角溢出不止,腹部的血流更是順着衣襟一路往下滴,直至被楚格峯衝逼到了千松亭外的山坡不遠處才戛然而止,腳下也瞬間集流了血泊。

    此刻的庚廖終的身體已是一具爛泥,出氣多,進氣少。但卻依舊沒有死,眼神雖混沌,意識猶尚存。但衆人皆知,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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