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鬼谷子的局.卷六 >第054章| 挽浪子慈父析產 置裘衣癡子賣田
    與張儀分手之後,蘇秦邁開大步走向洛陽。走有數裏,蘇秦漸漸放慢腳步。出山之後的第一步尚未邁出,就被張儀全盤忖出,倒是讓他頗費思量。

    欲謀天下,須知天下。此前,自己的眼界只在洛陽,進鬼谷之後,眼界雖開,也多是間接性的,列國情勢或存於想象中,或存於書本中,或來自道聽途說,究竟如何,他真還是一頭霧水。孫、龐事魏,張儀赴楚,有他們幾個在,楚、魏他可基本知情。秦國是他的目標,燕國有姬雪在,也可暫時忽略。餘下大國中,唯有齊、趙、韓三國,他何不趁此機會實地勘察?

    主意打定,蘇秦踅身向東。經過旬日跋涉,蘇秦來到臨淄,在稷下安頓下來。天下顯學皆集稷下,人才濟濟,門派如林,衆多稷下先生各執一說,互相攻訐,着實讓蘇秦大開眼界。蘇秦在此既不愁喫喝,又有好房子可住,過得倒也逍遙,日日鑽研學問,開闊眼界,將各家學說皆習一遍,不知不覺中竟住數月,其間並無一絲兒張揚,莫說是鬼谷先生,即使龐涓、孫臏之事,他也絕口不提,只是冷眼旁觀列國情勢。先是楚國伐宋,後是魏伐項城,大敗楚人,迫使昭陽撤兵,再後是越人南下謀楚,楚、魏議和,昭陽南下御越。

    列國的一連串熱鬧,看得稷下學者瞠目結舌,唯有蘇秦明白其中曲折。這年夏季,在二十餘萬越人完全鑽入楚人佈下的巨型口袋之際,蘇秦會意一笑,背起行囊前往趙國,在邯鄲又住了兩個月,於秋葉再落時經胥宿口直奔韓國,在新鄭小住旬日,過榮陽重返故里洛陽。

    渡過洛水時,樹葉多已黃落,時令已入初冬。與六年前離家時的狼狽完全不同,此時的蘇秦一身士子服,滿腹經綸與籌策,神清氣爽,坐船渡過洛水,提袍涉過伊水,躊躇滿志地踏上了軒裏村北頭那個他自幼攀上攀下不知多少次的土坡。

    蘇秦揹負包裹,佇立坡頂,俯視眼前這個曾經生他養他的村落。在這裏,他可清楚地看到蘇家院中那棵已經落光樹葉的椿樹。坡下是村裏的打穀場,場中央是幾堆垛起的秸稈。幾隻狗正在打穀場上追逐,許是過於沉迷於嬉戲,它們竟然忘卻職守,對眼皮子之下的不速之客視而不見。一羣母雞正在秸稈垛下奮爪刨食,一隻羽毛閃亮的公雞昂首挺立,不無自豪地審視他的這羣妻妾,時不時地“咯咯”叫出幾聲。

    軒裏村依然是六年前的樣子,也與他在夜靜更深時無數次的想象毫無二致。蘇秦輕嘆一聲,緩步走下土坡。

    土坡西側,離土坡約兩箭地開外是蘇家的桑林,三個女人在修剪桑枝。中間年歲略大的是蘇厲妻,左側是六年前曾與蘇秦拜過堂的朱小喜兒,右邊一個女子是蘇代家的,腹部略突,顯然有了身孕。

    蘇厲妻偶然擡頭,看到已經走至坡底的蘇秦,揉揉眼睛,確認是他,不無興奮地衝小喜兒叫道:“二妹子,快,你家夫君回來了!”

    小喜兒心頭一顫,紅了臉道:“大嫂,你??又來打趣!”

    “是真的!”蘇厲妻手指漸去漸遠的蘇秦背影,“你看,就是那個人,正朝家裏走呢!”

    朱小喜兒順着她的手勢望去,果見一人挎着包裹,正在一晃一晃地走過麥場,看樣子是朝村子裏走。雖說結婚六年,也拜過大堂,可朱小喜兒心中慌亂,又被紅巾矇頭,根本未能看到蘇秦,此時見到背影,自不肯信,但心思卻被攪動,怔怔地僵在那兒,咬着嘴脣。

    聽聞這位名聲很大的二哥終於回來,蘇代妻也替小喜兒高興,小聲催道:“二嫂,快呀,二哥總算回來了,你得快點回去纔是!”

    小喜兒仍舊僵在那裏,呆望蘇秦的背影。在蘇秦的背影完全沒入村子之後,她終於回過神來,怯生生地轉向蘇厲妻:“嫂子,那??是他嗎?”

    “哎呀,”蘇厲妻急道,“好妹子呀,都啥辰光了,你還在問這個?我跟他在一個屋檐下住有一年多,還能認不出來?你得趕緊回去,不然的話,你家那口子說不定又要走了。如果再走幾年,看不急死你。”

    小喜兒手中的剪刀掉在地上,兩行淚水順面頰淌下,滑落在秋風催落的一地桑葉上。

    蘇家院落裏,一個五歲多的男孩正在柴扉前與兩個更小的孩子玩耍。蘇秦繞過他們,正欲進門,男孩子攔住他道:“喂,你要做啥?這是我家!”

    蘇秦蹲下來,微微笑道:“你是誰?”

    男孩子看他一眼:“我叫天順兒!”又指着身邊一個約三歲大的男孩子和另外一個小女孩,“這是我弟,地順兒,這是季叔家的妞妞!”

    蘇秦又是一笑:“你的阿大可是蘇厲?”

    男孩子將兩隻大眼忽閃幾下,不可置信地望着蘇秦:“咦,你怎麼知道?”

    “呵呵呵,”蘇秦笑道,“我還知道你爺爺、你奶奶、你娘和你季叔呢!”

    男孩子歪頭望着他:“你是誰?”

    蘇秦正欲答話,正在竈房裏忙活的蘇姚氏聽到聲音,疾步走出,看到蘇秦,揉揉眼睛:“秦兒?”

    “娘!”蘇秦起身,急迎上去。

    蘇姚氏驚喜交集,熱淚流出,忙不迭地拿袖子抹淚:“秦兒,你??想死娘了!”

    蘇秦鼻子一酸,在蘇姚氏跟前跪下:“娘,秦兒不孝,惹娘操心了!”

    蘇姚氏陡然一怔,顧不上兩手面粉,蹲下來,拉起蘇秦,驚奇地望着他:“秦兒,你??你好像不結巴了!”

    蘇秦激動地說道:“嗯,秦兒不結巴了!”

    蘇姚氏的淚水再度流出,跪在地上,沖天三拜,泣道:“蒼天在上,老妞謝您了!我的秦兒不結巴了,嗚——”

    天順兒急撲上來,扯住蘇姚氏:“奶奶,你咋哭哩?”又捏起小拳頭,“你敢欺負我奶奶?”作勢廝打。

    蘇姚氏一把扯住他:“天順兒,不得撒野,他就是你仲父!”

    天順兒止住步,上下打量蘇秦:“奶奶,是不是跛子仲嬸家的那個仲父?”

    蘇姚氏責道:“仲嬸就是仲嬸,不許你再叫跛子仲嬸!要是再叫,看奶奶掌嘴!”

    “嘻嘻,”天順兒嬉皮笑了,“奶奶,天順兒知錯了。”

    “知錯就好!”蘇姚氏指着村外,“天順兒,快到田裏喊你爺爺,就說你仲父回來了!”

    天順兒“嗯”出一聲,撒腿跑向村外大田,老遠就衝正在田裏忙活的蘇虎叫道:“爺爺??爺爺??”

    蘇虎與蘇厲、蘇代正在吆牛耕地,聽到喊聲,喝住牛,慈愛地看過來:“天順兒,跑慢點兒,甭磕着!”

    天順兒跑到跟前,上氣不接下氣:“爺爺,家裏來人了,奶奶說是我仲父,叫你回去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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