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鬼谷子的局.卷六 >第058章| 秦公野心失大才 蘇秦失意逃性命
    蘇秦於初冬時分趕到咸陽,轉眼已有兩個來月。

    眼見大年將至,秦宮仍無音訊,莫說是蘇秦,縱使竹遠,也坐不住了。

    這日晨起,竹遠吩咐下人備好車馬,徑出咸陽東門,馳往終南山。及至午時,竹遠趕至山下,尋個客棧寄下軺車,步入山道。因山中高寒,積雪未化,竹遠歷盡辛苦,方於第三日迎黑回到寒泉。

    拜過寒泉子,竹遠將蘇秦赴秦及其才學大略講過,不無疑慮道:“先生,照理說,蘇子之才正是秦公所需,可秦公遲至今日,仍然不肯召見,弟子百思不得其解。”

    寒泉子沉思有頃,擡頭問道:“蘇秦可曾議政?”

    竹遠點頭。

    “他是如何議政的?”

    “蘇子一到咸陽,舍人就感到他不同凡俗,向弟子講起他,弟子讓他第二日開壇議政。議政時,蘇子果是不同凡響,站得高,看得遠,縱論天下,認爲大勢趨統,列國必歸於秦,同時聲稱,自己已有上、中、下三策輔秦。”

    “哦?”寒泉子眉頭擡起,“是何三策?”

    “上策也叫帝策,可使秦居一而掃列國,帝臨天下;中策也叫霸策,可使秦威服天下,領袖諸侯;下策也稱邦策,可使秦偏安關中,高枕無憂。”

    “唉,”寒泉子輕嘆一聲,“這個蘇秦,真也是聰明過頭了!”

    竹遠驚道:“先生?”

    寒泉子緩緩說道:“咬人之犬多不吠,吠犬多不咬人。天下列國紛起稱王,多是佔個名義,實意欲王天下者,唯有秦公!”

    “先生是說,”竹遠恍然大悟道,“蘇子不該將秦公心中所想一語道破?”

    “是呀。”寒泉子又嘆一聲,“莫說是蘇秦,縱使老朽,也只能是點到即止。在秦公心裏,天下一統是長久國策,只可做,不可說!”

    竹遠緊咬嘴脣,半晌方道:“是弟子害了蘇子。若是不讓他議政,當無此事了。”

    寒泉子閉上雙目,凝神再入冥思,許久之後,睜開眼睛:“一切皆是定數,是秦不該得到蘇子。”

    竹遠急了:“弟子苦守幾年,只爲求訪大才。好不容易候到蘇子,這??”思忖有頃,“弟子這就再向秦公舉薦,讓他務必留用蘇子。”

    寒泉子苦笑一聲,輕輕搖頭:“修長,既爲定數,又何必勉強呢?”

    竹遠怔了。

    “還有,你回去之後,可以告訴蘇子,讓他速離咸陽,否則,或招殺身之禍。”

    竹遠目瞪口呆。

    惠文公坐在書房裏,眼睛半睜半閉,內臣垂頭守在一邊。

    有頃,惠文公蹦出一句:“這些日來,那個蘇秦在做什麼?”

    “稟報君上,”內臣應道,“有時誦讀,有時在街頭轉悠。不過,旬日之前,蘇秦兩次出城。”

    “哦?”惠文公睜眼,“幹什麼去了?”

    “據黑雕臺稟報,此人或至田間地頭,或至村落農家,與野民談天說地,問些收成、納糧、服役諸事,並未出位。臣以爲是瑣事,也就沒有驚動君上。”

    “唉,”惠文公點頭嘆道,“此人確係大才,寡人是該會他一面了。”又頓許久,“宣大良造覲見!”

    “臣領旨!”

    不消半個時辰,公孫衍叩見。惠文公直入主題,笑道:“前番愛卿、上大伕力薦蘇秦,寡人原說會一會他,不想這些日來忙於瑣事,竟將此事忘了。方纔寡人打盹時,陡然想起這檔子事兒,怕再忘記,這才急召愛卿。”

    公孫衍心裏咯噔一聲,不知該說什麼纔好。幾年下來,公孫衍既知秦公,亦服秦公。然而,龐涓、孫臏橫空出世,列國情勢一年一變,三年大變,一如亂花迷眼,看得世人如墮五里霧中。許多變化,即使才氣如他,也未完全看透。秦公既已起用他爲大良造,卻又在列國大張旗鼓地全力求賢,說明對他有所不滿。公孫衍雖無能力完全看透時事,自知之明卻是有的。剛開始,公孫衍甚想不通,心中自然憋悶。然而,自會蘇秦之後,公孫衍內中折服,決意讓賢,欲與蘇子並肩合力,輔助秦公成就一番人生大業。誰想風雲突變,秦公不見蘇秦不說,這又指派公子疾使魏謀取孫臏,真正讓他捉摸不透。

    見公孫衍只在那兒發呆,惠文公笑道:“愛卿,你這是怎麼了?”

    公孫衍回過神來,拱手道:“臣謹聽君上吩咐!”

    惠文公似已猜出他在想些什麼,再笑一聲:“這些年來,東來街上人來人往,寡人都讓列國士子搞昏頭了。蘇子既有大才,寡人就想會一會他,偏巧疾弟不在,只好煩請愛卿安排一下。”

    “臣領旨。”略頓一下,公孫衍似是想起什麼,“臣這就去請蘇子入宮覲見。”

    “不不不,”惠文公連連搖頭,“似蘇子這般大才,寡人自當躬身求教纔是,哪能勞動蘇子貴體?”

    公孫衍聽出秦公語帶風涼,心頭一寒:“君上之意是??”

    “呵呵呵,”惠文公笑道,“聽說東來街上鬧出個論政壇,甚有意趣,寡人早想見識一番,只無機緣。今有蘇子在,寡人就想兩事並作一事,請蘇子再開一罈,一則見識一下何爲論政壇,二則洗耳恭聽蘇子高論,與蘇子並天下士子共議時政,愛卿意下如何?”

    公孫衍沉思有頃,緩緩說道:“臣以爲不妥。”

    “有何不妥?”

    “東來街上魚龍混雜,君上公然拋頭露面,無異於以身涉險,萬一有所差池,臣??”

    “呵呵呵,”惠文公再笑幾聲,“愛卿過慮了!昔日文王訪賢,不惜躬身渭水岸邊。寡人訪賢,不過在自家門口走動幾步,就有差池了?”

    公孫衍遲疑有頃:“君上定要如此,臣這就安排。只是,哪一日合宜,還請君上定奪。”

    “聽說論政壇是在申時開壇,那就明日申時吧。”惠文公不容商議,“你可吩咐壇主,要他搞得熱鬧些。寡人在朝中悶得久了,也想聽聽野外聲音。”

    “臣遵旨!”

    公孫衍告退,一頭霧水地走出宮門,略一思索,向右拐至東來街,在街頭站有一時,本欲前往“英雄居”,直接通知竹遠,想想不妥,就又回到宮門前面,跳進軺車,直驅回府,令府中御史持請帖邀壇主議事。

    隨御史前來的不是竹遠,卻是賈舍人。

    公孫衍迎出府門,遠遠看見,不及見禮,迎頭急問:“竹先生呢?”

    賈舍人拱手道:“回大良造的話,竹先生回終南山去了。”

    公孫衍震驚,愣怔一時,方纔說道:“這可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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