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天唐錦繡 >第三千三十章 君臣
    對於自幼喪母且多病體弱,但聰慧善良的晉陽公主,房俊一直有如妹子、閨女一般寵溺有加,但凡晉陽公主提出什麼要求,總是想法設法予以滿足。且由於相識之時對方年紀尚幼,看着她一點一點健康,一點一點成長,從不曾有什麼男女之防。

    他由衷希望晉陽公主健康快樂、人生幸福,又豈肯隨便只一個駙馬人選?

    萬一李二陛下頭腦發熱答允下來,自己豈不是一手將晉陽公主的人生葬送……

    然而他這番心思所表露於外形成的猶豫神色,卻讓李二陛下誤以爲他心存覬覦,不肯看着晉陽出閣下嫁,試圖如長樂一般達成長久霸佔之目的……

    別說一個皇帝了,任何一個父親都不能忍啊!

    李二陛下怒不可遏,罵道:“關中人傑地靈,不知多少名門俊彥,難道無一能入你房二之眼?朕念及汝父之功勳,故將高陽下嫁,熟知你非但不知感念皇恩,反而使長樂之清譽遭受玷污,如今更心懷鬼胎,對晉陽生出覬覦之心,朕如何容你?來人,將此獠推出宮門之外戴枷示衆,讓世人皆看看此等無恥之徒到底是何嘴臉!”

    門外內侍聞言急忙推門入內欲拿下房俊,正好將門外偷聽的晉陽公主露出,令堂內暴怒的李二陛下頓時一滯……

    此等話語畢竟尷尬,李二陛下只能等着晉陽上前給房俊求情之時加以訓斥,令她知曉房俊不可告人的齷蹉之心,將心底對房俊有可能產生的情愫徹底斬斷。

    孰料晉陽非但未曾如想象那般上前說情,反而乖巧立於一旁讓出道路,使得內侍順利將房俊押着向外走。

    只泫然若泣道:“女兒絲毫爲感受姐夫有不軌之心,偏偏父皇言辭灼灼,往女兒身上潑污水……也罷,正好讓世人皆知女兒與姐夫有染,使其遭受千夫所指,臭名昭着,以彰顯父皇之英名。”

    李二陛下:“……”

    娘咧!

    簡直誅心……

    “回來!”

    李二陛下急忙將向外走的內侍叫停,內侍們趕緊站住,放開房俊,隨即見到李二陛下揮手,急忙退下。

    掩好房門……

    李二陛下看着一臉無辜的房俊,頓覺一陣氣悶。不過晉陽之言有理,若將這混賬退出去戴枷示衆,豈不是告訴天下人當真與晉陽不清不楚?將來晉陽的婚事愈發難辦……

    而且他也反應過來,先前房俊之言並非狡辯,原本立國之後功勳子弟便開始腐壞墮落,人才寥寥,經由關隴兵變一事,關中世家子弟更是多有遭受牽連,要麼戰死陣中,要麼戴罪之身,餘者更是庸碌之輩,怎能配得上晉陽公主?

    對晉陽公主擺擺手,不悅道:“爲父與他尚有事情要談,你且退下,不可偷聽。”

    “哦。”

    晉陽公主委委屈屈的應了一聲,轉身瞥了房俊一眼,眼神有些幽怨……

    走到門口又停下,扭過頭道:“快到晌午了,女兒讓御膳房準備午膳吧,正好父皇與姐夫一同用膳。”

    李二陛下一陣心累,無奈道:“行行行,都隨你就是。”

    房俊只得將嘴邊拒絕的言辭憋回去……

    晉陽公主這才粲然一笑,轉身翩然離去。

    ……

    “坐吧。”

    李二陛下重新倚在牀頭,招呼房俊入座,沒有再提晉陽的婚事,而是問道:“朕素來知曉你並非攬權之人,支持太子也並非是太子對你看重,使得將來有可能登閣拜相,畢竟你與魏王的關係同樣不淺……可你應當知道,太子固然仁厚,可優柔寡斷、性子綿軟,絕非明主之相,若登基爲帝,怕是要大權旁落,你當理解朕之用心。”

    他對房俊甚爲看重,否則也不能任由房俊與長樂私底下不清不楚,所以還是想要嘗試說服,在易儲之事上站在自己這邊。

    否則憑藉房俊的財力、能力、已經軍政兩方的影響力,再加上太子的正朔之名,即便自己強行易儲,他日新皇登基之後,也依然是朝政一大隱患。

    禍起蕭牆尚算小事,搞不好便是一場足以分裂帝國的大戰……

    東宮之勢,已然尾大不掉。

    房俊卻不會被輕易說服,反而試圖勸阻李二陛下打消易儲之心:“性子仁厚又有什麼不好呢?高祖皇帝開國之君,自當籠絡天下英雄,有氣吞山河之志;陛下您承上啓下,需要殺伐決斷、剛毅勇武來奠定帝國根基。如今海清河晏、四夷臣服,自當有一仁君鞏固霸業、安撫天下……況且您一手創立政事堂,將皇權賦予宰輔羣臣,正所謂兼聽則明、集思廣益。皇權集於一身者固然至高無上,可是人總會犯錯,陛下尚且由此擔憂唯恐壞了帝國基業,更何況是遠遠不如陛下您的幾位皇子?陛下當頒佈聖旨於天下,將政事堂定爲永制,還政於朝,則大唐千秋萬載,永不絕嗣!”

    皇帝九五至尊、言出法隨,實在是柄傷人傷己的雙刃劍。

    若皇帝賢明,自可權力歸一,以最小之內耗達成最大之成就,不必使得自願浪費於內鬥之中。

    可若是皇帝昏聵,則大可短短數年之間年之間將所有根基毀於一旦,王朝崩塌基業傾頹,天下烽煙處處、百姓水深火熱。

    政事堂制度雖然並不完美,但卻能起到好處的對皇權予以制約,不至於使得皇帝倒行逆施之舉措無所限制,荼毒天下。

    李二陛下卻搖頭道:“皇權至上的確能夠衍生種種惡果,但皇權旁落更是後患處處,朕活着還能鎮得住那些宰輔重臣,待到朕萬年之後,後繼之君勢必遭受打壓,一旦遭遇權臣甚至容易興起廢立之事,如何長久?”

    沒有任何一個人願意將手中的權力分潤出去,何況是手執日月的帝王?

    政事堂只不過是李二陛下賴以治理天下的一件工具,暫時有用,便留着,何時無用,自可廢黜,豈能頒佈聖旨定位永制?

    當然,皇帝聖明亦或昏聵,的確是帝國強弱興亡之基礎,可這天下乃是李唐皇室之天下,縱然當真有朝一日如同大隋那般盛極而衰甚至滅亡崩頹,那可是李唐皇室的家事,豈能因噎廢食,因而將皇權削弱,下放至政事堂?

    這個諫言終究不會被李二陛下采納,故而房俊也只能默然不語。

    天下大勢,正反相生,越是在某一點臻達極致,往往便會在這一點上走到對立。

    越是集中皇權,距離權力崩頹便越是接近。

    反倒是將權力分散歸還朝廷、賦予人民,才能使得人人爲主,長治久安。

    終究還是時代賦予的眼光所限,即便是李二陛下這樣的千古明君,也看不到皇權獨裁所必然衍生之惡果,毀滅纔是唯一之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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