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天唐錦繡 >第三千七十六章 風雨飄搖
    夜色蒼茫,長安這座天下第一雄城籠罩在雨幕之中,自長安東西兩側的春明門、金光門各有一支軍隊破城而入,接管城門之後毫不遲疑,稍微整頓陣列便疾奔太極宮,混亂的腳步雜亂的馬蹄匯聚成一片轟鳴,夜空中雷電閃耀,鐵蹄錚錚廝殺震天,剛剛歷經關隴兵變平息未久的大唐帝都,再一次兵災肆虐。

    派駐於各處裏坊看守坊門維持紀律的左武衛兵卒早已撤走,但坊內百姓卻無一人外出。關中自古乃征伐之地,百姓歷經戰亂早已見慣戰爭場面,所以此刻抑制住心內恐慌,老少家小盡皆在家中依偎,絕不踏出家門半步,以免遭遇池魚之殃。

    東西兩處城門失守的消息迅速傳至太極宮內,正在此爲先帝守夜的文臣武將們避之不及,走又走不掉,登時左右爲難,如坐鍼氈。

    分明天亮之後太子便將主持“大殮”,當衆以新君之身份宣讀祭文,接受百官朝拜,確認君臣名份,自此皇位歸屬便告一段落……誰能料到就在這最後關頭,晉王驟然起兵欲謀求大位?

    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較之關隴兵變更爲嚴重。

    關隴起兵好歹還打着一個“廢儲另立”的旗號,現在晉王則直接起兵造反……

    “轟!”

    一聲低沉猶如雷鳴一般的悶響,東宮六率與右侯衛在太極宮外的天街上狹路相逢,兩支部隊根本沒有任何試探,擺開陣列便發動衝鋒。

    兵卒們雖然不知具體局勢如何,只知聽令行事,但只要不是傻子大抵也都明白自己正在幹什麼,一邊乃是太子直屬嫡系部隊,職責便是護衛皇儲,此刻正在太子登基之前夜,焉能讓逆賊亂了綱常、壞了大事?一邊則早已被軍中司馬讀了十數遍先帝傳位晉王的“遺詔”,認定太子乃是竊國之賊、不忠不孝,自然拼盡全力亦要誅鋤奸佞、扶保社稷!

    雙方都認爲自己站在正義的一方,故而士氣高昂,紅着眼睛猛衝入對方陣列,狠狠揮刀挺槍,全然不顧往昔袍澤情誼。

    戰鬥一開始便白熱化。

    長安城最爲重要的街道有兩條,一條是起自皇城南門朱雀門向南直抵明德門的朱雀大街,一條是橫穿承天門外聯通春明門、金光門橫貫東西,這兩天長街皆被稱作“天街”,但一般情況下都將南北縱貫的朱雀大街以本名稱呼,而橫亙東西的長街則稱爲天街。

    這條東西長街寬達五十餘丈,青石板鋪地、寬闊異常,每每有胡人首次來到成安皆被此間之恢弘大氣所折服,但如此寬闊的長街卻容不下數萬人征戰殺伐,所以雙方只能派遣數千人在承天門外慘烈廝殺,其餘人則作爲預備隊,隨時添補上去。

    以承天門爲中心,東西各百餘米的地方混亂一團,一時間殘肢橫飛、鮮血噴濺,好似血肉磨坊一般。

    ……

    太極宮內,逗留於此的官員們則被安置於長樂門內鐘樓一側的房舍之中,不遠處便是左藏庫,囤積着無數軍械甲冑足以隨時裝備一支數千人的部隊,更有一支禁衛駐紮於此,可以確保安全。

    龍首渠浩浩蕩蕩由此穿流而過,因雨勢太大,水位暴漲幾乎淹沒渠邊的青石堤壩,不少宮人在此冒雨堆疊沙袋,再加上不遠處長樂門外震天的廝殺聲,使得這些官員們瑟瑟發抖。

    一股狂風吹來將緊閉的窗戶吹開,大風夾着雨水鼓盪而入,將靠近窗戶的幾名官員衣服打溼,吹熄了燭臺上的蠟燭,房間內漆黑一片,有人趕緊起身尋找火摺子,一時間卻怎麼也找不到,不少人出聲咒罵,吵吵嚷嚷。

    黑暗之中,有人忽然開口:“你們說……陛下到底有否留下遺詔?”

    房間內瞬間一靜。

    這個問題自然牽引着所有人的心聲,只不過此等敏感之言論平常時候絕難出口,很容易惹禍上身,所以朝野上下都緘默不言。此刻太子與晉王的軍隊就在宮外血戰,如此緊要的話題自然令人慾罷不能,所以尋找火摺子的人也停止了動作。

    黑漆漆的環境下最是好說話,反正誰說了什麼旁人也看不見是誰說的,就算聽得出聲音也大可抵死不認賬……

    沉默半晌,有人接口:“未必有吧,不然豈不早就拿出來了?河間郡王,英國公,這都是陛下最爲信重之臣,只要陛下留有遺詔,斷無藏匿不發的道理。”

    有人附和,有人覺得未必。

    “若陛下留有遺詔,必然提及皇位之歸屬,假如啊,咱只說假如……假如陛下在遺詔當中廢黜太子,將皇位傳於晉王,河間郡王、英國公那些人還會尊奉遺詔而行麼?”

    衆人再度沉默。

    陛下若健在,別說是廢黜太子將儲位傳給晉王,就算是隨意傳給哪一個兒子,誰敢反對?

    可陛下已經駕崩,若按照遺詔廢黜太子讓晉王即位,則東宮上下豈會甘心?東宮屬官陪着太子在一次又一次易儲風波之中艱難走到現在,更歷經關隴兵變差一點全軍覆滅闔家死絕,焉能心甘情願的將皇位交出?

    一場足以動搖國本的巨大風波勢不可免,而作爲宗室、朝廷之領袖的李道宗、李勣爲了維繫穩定,將遺詔祕而不發是極有可能的。

    這兩位即非東宮屬官,又非晉王一系,誰來當這個皇帝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自身之職責在於朝堂穩定、社稷安泰,在於如何將皇權更迭順利的完成……

    有人咳嗽一聲,語氣當中有些不忿:“若當真如此,對晉王殿下來說豈不是非常不公平?也難怪晉王敢於起兵,必然是有這樣一道遺詔存在的,陛下英明神武,怎麼會在殯天之前不預作安排呢。”

    衆人沒有接話,但顯然這個觀點比較能夠令人接受。

    當然,此地乃是太極宮中,還處於太子管控之下,一些過分的話語是斷然不敢說出口的,別說黑暗之中誰也不承認,就算找不出這個人,大可以全都罷黜回家、一擼到底。

    天底下什麼都缺,就是不缺排隊等着當官的人……

    然而黑暗之中的沉默,卻悄然滋生出一股別樣的心思,對於太子即位的合理、合法性難免產生質疑。

    先前被關好的窗戶忽然“砰”的一聲再度敞開,風雨裹挾而入,有人驚呼一聲:“誰打我的頭?”

    一陣吵嚷。

    待到窗戶關好,不知誰人吹燃了火摺子,騰的一下燃起火苗,點燃蠟燭,房舍內頓時一片光明。

    先前驚呼那人捂着被砸到的後腦勺,低頭從地上撿起一個物事,對左右問道:“這是何物?”

    旁邊人看去,是一個油紙包裹着的東西,幾人將其打開,便見到幾封書信式樣的紙張,一一展開,湊近燭火仔細查看,登時面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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