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天唐錦繡 >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 軍心動盪
    子時末,中軍帳內燈火通明,帳外一隊隊兵卒頂盔摜甲、全副武裝往來巡邏,遇有擅自在營地內走動的兵卒、校尉當即捉拿,交由軍中司馬嚴懲。

    帳內,李治喝着水,面色平淡。

    其餘人也都緘默無言,氣氛很是嚴肅緊張……

    雖然此番全軍出征就意味着放棄潼關,誰都知道潼關淪陷在所難免,但直至這一刻,當潼關被劉仁貴、鄭仁泰攻陷的消息傳來,依舊令人心中彷徨、忐忑、壓抑。

    因爲從現在開始,意味着大家只能率領這十餘萬大軍一往無前、向死而生,不僅退路已經完全斷絕,便是連停下腳步都不能。

    這種只能一直勝利、不能有半點失敗的壓力,讓所有人的心頭都蒙上一層陰霾,心口如同壓了一塊大石一般喘不過氣……

    好半晌,李治放下水杯,環目四周,憤然道:“鄭仁泰於滎陽之戰時臨陣叛逆,不僅將滎陽拱手送於劉仁貴,更盡起親兵家將附逆,協助劉仁貴連克洛陽、函谷關、潼關,此獠卑劣猖獗、尤爲可恨,終有一日,本王要將其碎屍萬段,方消心頭之恨!”

    帳內衆人默然。

    其實這事兒也怪不得鄭仁泰,整個山東世家都將家底抽調一空前往潼關,即便鄭仁泰乃貞觀名將,可手底下缺兵少將,如何打得過兵力雄厚、戰力剽悍、裝備精良的水師?

    那劉仁貴雖然並未在大唐國內戰事中展示能力,但這些年身在水師卻是縱橫大洋、百戰百勝,周邊新羅、倭國、安南等等番邦都被他打得丟盔棄甲、喪師失地,可謂是威震番邦,也算是一代名將……

    易地而處,大家都不能保證自己比鄭仁泰做得更好,一個人想要硬氣起來其實並不是難事,無過於死而已,但爲了個人之忠誠名譽卻將整個家族拖累,成爲家族的罪人,誰會去做?

    說到底,世家門閥眼中家族的利益高於個人,更高於國家,爲了家族莫說是附逆背叛,就算是投降外族,亦情有可原……

    但是現在面對暴怒的李治,這些話顯然是不能說的,“忠言逆耳”的後果往往就是得罪人。

    崔信乾咳一聲,起身面有愧色,一揖及地:“殿下息怒,此山東世家之過也,老朽羞愧無地,不知如何自處……請殿下放心,待到輔佐殿下成就大業,老朽定要讓滎陽鄭氏給您一個滿意的交待。”

    身爲山東世家名義上的領袖,崔信務必要表達自己堅定支持晉王的態度。

    爲了重現往昔榮耀,也爲了效仿貞觀初年關隴門閥之權傾朝野,山東世家早已孤注一擲與晉王捆綁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晉王他日成就皇圖霸業之時,山東世家一飛沖天威凌天下,晉王若是敗亡,山東世家也將一蹶不振,甚至從此墜落塵埃,從世家變成寒門……

    巨大的政治收益,自然意味着巨大的政治風險,山東世家在此之前早已對此有所評估,現在看來局勢雖然險惡,但成事的機率依舊很大。

    單只是此番十萬大軍傾巢而出自潼關奔赴長安的途中,整條灞水防線並無一支部隊渡河前來阻撓,便可見長安城中那位皇帝尚未達到收攏人心、懾服天下之地步。

    人心不可測,這是最大的變數。

    他始終與晉王一樣,相信只要大軍抵達長安城下,必然引發不可估量的劇烈變化,而目前的朝廷政權必然即將到來的劇變之中被徹底埋葬……

    李治面容堅毅,冷然道:“本王得諸位之輔佐共襄盛舉,自然記得各位的情分,他日成就大業之日,必然予以厚報,與諸位共享天下。但誰若是半途附逆、背棄盟誓,也休怪本王不念往昔並肩攜手生死與共之交情。”

    狠話肯定是要說的,不如此不足以震懾帳下諸人,實際上鄭仁泰依附水師之事,的確引起巨大的波瀾,使得許多人心生異志,不再是那麼堅挺的支持自己。

    譬如眼下安安靜靜坐在一旁的蕭瑀……

    當然,這個時候話說的再狠也無甚大用,正是用人之際,即便有人兩面三刀、朝秦暮楚,他也只能忍耐,絕對不能予以嚴懲,否則愈發使得人心動盪、士氣低迷。

    決戰在即,必須避免一切不利之因素全力以赴……

    一筆一筆帳都記在心底即可,他日成就大業,再一筆一筆清算,這點隱忍之心他還是有的。

    帳下諸人齊齊起身:“喏!”

    “傳令下去,寅時生火造飯,卯時三刻,全軍拔營,讓軍中司馬嚴密監察,凡有造謠生事者,嚴懲不貸!”

    “喏!”

    軍令很快傳達下去,整座軍營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涌動。有些話不敢公開說,但同一伍之兵卒躲在營帳內難免竊竊私語,即便有些人愚笨不堪不知潼關失陷意味着什麼,但經由旁人敘說,也都漸漸明白過來。

    軍心慌亂是肯定的。

    十萬山東私軍皆是臨時招募,說是招募,實則與“抓壯丁”沒甚區別,幾乎將山東各地十五歲以上、五十歲以下的壯勞力一網打盡,這些人雖然平素也曾作爲府兵去折衝府輪值,卻沒見過什麼世面,“當兵打仗”完全是無奈爲之。

    這些人大多數都抱着“既然躲不了,那就混一混”的心態,想要讓他們決死衝鋒幾乎不可能,充其量只能打一打順風仗。

    世世代代遭受山東世家奴役、管轄,誰知道皇帝是哪個?

    自從歲末之時竇建德起兵席捲河北、山東,兵荒馬亂人命如草芥,所謂的“家國天下”根本不曾在這些平民、奴隸的腦海中有什麼印象,大家只苛求着一家老小辛勤勞作得以果腹……

    此刻終於明白了潼關失陷的意義,也明白了他們此番支援潼關,又跟隨晉王殿下奔赴長安,實則是一條有進無退、向死而生的血路,這誰還能無動於衷?

    只不過軍中司馬斬首了幾十個在營帳內“造謠生事”的兵卒甚至校尉之後,這股慌亂被死死的壓制下來。

    然而恐慌就好像彈簧一樣,壓得越狠,受力越大,一旦反彈,力大無窮……

    *****

    灞水奔流向北,遠處的驪山已經染上青黃間雜之色,無論是灞水東岸的銅人原,還是西岸的霸陵原、白鹿原,田間莊家一片金黃,正由京兆府及各地縣衙官員組織農夫收割糧食。

    這幾日天晴正是收莊稼的好時候,否則一場大雨極有可能毀掉一年的辛勤勞作……

    好在眼下雖然正在打仗,但畢竟是內戰,無論叛軍還是朝廷軍隊都極其剋制,面對加緊收莊稼的農夫並未予以襲擾,幾乎視如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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