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天唐錦繡 >第一千二百四十七章 風急雨驟
    【我一般不過西方節日的,但還是要祝福書友們情人節快樂,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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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興教寺雖然尚未竣工,僅有各處山門、禪堂、藏經樓的輪廓架構,但寺院範圍之內的樹木移栽已經完畢,此時秋雨瑟瑟冷風橫吹,山林之間落葉蕭蕭。

    正可謂“野色凋殘雨,疏林冷峭寒,秋風秋雨沁寒涼,落葉蕭蕭滿地黃”……

    程咬金坐在藏經樓裏喝着熱茶,聽着牛進達彙報軍情,聽到梁建方既未退走避禍、更未歸附晉王,而是率領麾下三千將士堵住杜曲與右候衛決死一戰,面色沉默,良久無言。

    曾幾何時,他也曾這般血脈賁張、豪情萬丈,從不將生死榮辱放在眼內,認定正確的事情縱然粉身碎骨也不改其志,如今卻早已利慾薰心,背離了當年金戈鐵馬橫掃天下的銳意張揚。

    男兒一生奮鬥所謂不過建功立業、封妻廕子,而現在他功成名就,家業妻兒反倒成爲他的束縛,再不能如以往那般爲了追尋心中意願快意生死……

    何其悲哉!

    牛進達站在一旁,也有些感慨茫然。

    瓦罐不離井沿破,將軍難免陣前亡,身爲軍人,爲國征戰馬革裹屍乃無上榮耀,早已將生生死死漠然視之。但前提是在護衛疆土、保境安民的基礎上,如眼下這般一個冉冉升起的將星卻折損在內戰之中,殊爲可惜。

    還有此刻陣亡在關中的那些縱橫邊疆橫掃遼東的驕兵悍將們,死得毫無價值……

    沉默良久,牛進達遲疑着問道:“是否需要給晉王一些壓力?”

    他終是不忍梁建方慘死於亂軍之中……

    程咬金沉吟一下,搖頭道:“這廝既然犯了犟病想要求仁得仁,咱們又何必枉作惡人,壞了他名垂青史的機會?若你當真有心,往後多多照拂他的子嗣也就是了,等到晉王登上皇位,梁家的日子必然難過。”

    牛進達順從了程咬金一輩子,心中固然不忍,但也知道此刻給予晉王壓力讓晉王放過樑建方一命後患無窮,程咬金背離皇帝歸順晉王所付出的代價極大,又豈肯在這個時候給將來埋下隱患?

    “梁建方擋不住尉遲恭,等到他全軍覆沒,晉王大軍順利越過樊川,今夜想必會在神禾原宿營,消息也已經傳到長安,那邊必然有所應對……咱們是向南撤退徹底脫離戰場,還是跟隨晉王大軍奔赴長安?”

    “咱們什麼也不做,”程咬金喝了口茶水,雙手捧着茶杯有些悠閒:“就待在此地等着。”

    牛進達不解:“等什麼?”

    既然歸順晉王,爲何不追隨晉王一同奔襲長安妥妥當當的搏一個“從龍之功”?不與晉王並肩作戰,功勞最起碼弱了一層,而且會給晉王留下一個“離心離德”的印象,這就是隱患。

    如果無所謂這個“從龍之功”,那就要以保存實力爲上,此地距離神禾原太近,萬一朝廷那邊反應迅速派兵前來堵截晉王,很容易將左武衛也拖入戰火……

    程咬金瞪眼睛:“你是大帥還是我是大帥?軍機大事豈能對你一一告知?你只需聽令而行即可,哪來那麼多的好奇心問東問西,沒大沒小!”

    牛進達只覺得心驚肉跳,嚥了口唾沫看着程咬金:“……你該不會又藏着什麼鬼心思吧?娘咧!現在是皇位爭奪,你這前前後後作妖已經很多了,千萬別作死啊!”

    兩人並肩作戰多年,分屬上下但請如手足,彼此實在是太過了解,一看程咬金這幅神情態度,他就知道事情絕對不是看上去那麼簡單。

    而且這混世魔王膽大包天,沒什麼是他不敢幹的……

    *****

    雨水將太極宮屋脊的琉璃瓦清洗得湛然簇新,內侍、禁衛們行走於水漬儼然的小路上腳步匆匆,偌大的宮闕靜謐安寧,除去細雨微風落葉蕭蕭,好像渾然不知叛軍已經長驅直入奔襲長安而來……

    武德殿內,氣氛凝肅,李靖將各種軍報呈遞於御案之上,環視被召集的羣臣,語氣沉重:“叛軍已經離開白鹿原向長安奔赴而來,前軍尉遲恭部繞過左武衛、右衛的陣地,在兩軍之間的空隙取道杜曲前往樊川、神禾原。直至眼下,左武衛按兵不動,梁建方已經率麾下兵卒列陣杜曲,抵擋叛軍。”

    殿內先是一陣安靜,繼而忽然喧囂起來。

    中書令劉洎渾然不顧文臣身份,好似市井匹夫一般破口大罵:“程咬金這是要幹什麼?用兵數萬,皆乃大唐軍隊之中戰力第一等的驕兵悍將,在遼東橫行千里所向無敵,現在卻按兵不動坐視叛軍長驅直入奔襲長安,其行與謀逆無異!陛下,當誅此獠!”

    李承乾默然不語,我也想殺,但如何殺?

    人家不衝進長安將我殺掉就不錯了……

    李勣淡然道:“眼下非是追究誰人的責任,而是要阻撓叛軍抵達長安城下,否則極易引發不可預測之變故,到時候內外皆敵、沸反盈天,纔是真正的麻煩。況且眼下樑建方僅率區區三千之兵抵達十餘萬叛軍,當想法設法予以救援。”

    殿內再度安靜,雖多知道梁建方如此行爲意味着什麼,說一句“螳臂擋車”亦不爲過。然而縱然知曉絕無生還之理,卻還是義無反顧擋在叛軍面前,如此慷慨忠烈之士誰人不衷心讚佩?

    只不過想到此刻梁建方大抵已經全軍覆滅,一股悲涼的氣氛在大殿之內瀰漫開來……

    刑部尚書張亮建議道:“叛軍氣勢洶洶,關中各地又多有與之暗通款曲者,微臣以爲應當將其阻擊於長安之外,且不可使其攻伐長安城池。如此,不僅要調派精銳部隊予以攔截,更要擇選一員大將才能勝任,微臣舉薦越國公率軍趕赴神禾原,先一步佈置陣地,以逸待勞,將叛軍徹底殲滅。”

    三千右衛兵卒對上將近四萬如狼似虎的右侯衛,對方更有尉遲恭這種當世猛將指揮,恐怕一個衝鋒便潰不成軍、全軍覆沒,哪裏還有救援梁建方的必要?

    反倒是若一心想着解救,增援軍隊必然畏首畏尾,搞不好一敗塗地,那可就麻煩了……

    劉洎也贊同:“微臣附議,當下之困局,正取越國公這樣當世名將才能勝任。”

    李勣淡淡的看了劉洎一眼,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不予置評。

    這話有些挑撥離間的成分,但凡他心裏對於劉洎擡高房俊、踩低天下英雄的“當世名將”有那麼一丁點兒的不滿,很可能就會附和劉洎、張亮的倡議同意房俊率軍出戰,畢竟叛軍勢大,房俊又多時不曾掌兵,即便徵調一支軍隊給他指揮,在將不知兵的情況下鎩羽而歸是有極大可能的。

    到時候房俊威信掃地、聖眷不在,文官集團將會獲取更大的利益。

    卻渾然未將江山社稷遭受的動盪危難放在心上,這個劉洎目光短淺、胸襟狹隘,即便政務能力再高也不過是個“官蠹”罷了……

    李靖蹙眉道:“越國公當下鎮守玄德門,任務艱鉅,豈能輕易調動趕赴城外?況且灞水防線由南至北皆乃忠義之軍,若讓越國公領銜南下堵擋叛軍,又將各軍主將置於何地?中書令不諳軍事,不知其中究竟,還應慎重纔是。”

    這話毫不客氣,相當於指着劉洎的鼻子“你一個文官懂個屁的打仗,老實一邊兒待着去吧”……

    劉洎面色漲紅,就待反脣相譏。

    李承乾用御案上的鎮紙敲了敲桌面,直接說道:“越國公任務艱鉅,不可擅動,衛公乃兵馬大元帥,朕將一切軍務託付於你,如何迎敵、如何對策,你可自行決斷。”

    一句話,不僅徹底坐實李靖當下軍方第一人的地位,更直接駁斥了劉洎、張亮意欲派遣房俊出戰的主意。

    他當然不會同意房俊率軍出戰,倒不是認爲房俊難當大任,而是如今朝野上下的局勢動盪不安、瞬息萬變,沒有房俊坐鎮玄德門宿衛宮禁,他連覺都睡不着……

    李靖應命:“喏!”

    時至今日,他早已不再是當初追逐名利、戀戰權力因爲被李二陛下猜忌投閒置散鬱郁不得志的狀態,多年潛居府邸鑽研兵法著書立說,使得他對於功名權勢看得極淡,只想着在軍事生涯的最後階段能夠施展平生所學,於國於民皆有益處,青史之上能夠記載那麼一筆功績,如此足以。

    而李承乾對他無與倫比的信任、器重,他也能淡然處之。

    無他,君既然以國士待之,我自然以國士報之,如此而已……

    李承乾對一旁肅立不言的李君羨道:“‘百騎司’不僅要打探城外軍情,城內的監視也不能有絲毫鬆懈,尤其是宗室、勳貴,一定要置於嚴密監視之下,但凡有半分風吹草動,即刻來報。”

    外面的敵人暴露在陽光之下,兵力多少、戰力強弱一目瞭然,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沒什麼可怕的。

    真正可怕的是內部的敵人,只因當初父皇多次有易儲之心意,導致他這個名正言順、大義所在的皇帝被很多人瞧不起,宗室之內絕對不會只有李元景、李治對皇位生有覬覦之心,一旦機會降臨,那幫傢伙必然反戈一擊,嘗試着能否坐上皇位君臨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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