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天唐錦繡 >第一千五百四十二章 殺機暗伏
    劉洎自武德殿出來,沒有返家,直接來到刑部尚書張亮的府邸。

    花廳之內,張亮聽聞劉洎敘述方纔武德殿內的決議,忍不住苦笑道:“劉中書愛護之心,在下感動不已,只不過未免操之過急。”

    離開太極宮就跑到我這兒,是要告知天下我早已投靠你成爲你的羽翼,以此彰顯你中書令的權威麼?

    可我在陛下心目之中豈不是等同於叛徒?

    劉洎不以爲然:“陛下寬厚,豈能以此見責?國公不必在意小節,只需在洛陽保持強勢,不要被劉祥道之流裹挾前行毫無主見,右金吾衛大將軍的職務必然是囊中之物。”

    洛陽局勢乃是長安政治的延伸,看似一團死水的長安,即將表現於洛陽的風起雲涌、跌宕起伏。

    所以劉洎在長安被死死壓住,希冀於洛陽能夠反敗爲勝,當裴懷節的信箋只比魏王的密信晚了一步送到他手上,自是欣喜若狂,無論如何也要力保裴懷節在河南尹的位置上多坐幾天。

    他不在乎陛下“打壓門閥”的策略能夠順利實施,只在乎自己的勢力、權勢能否壯大、穩固。

    就算最終保不住裴懷節也無妨,這樣一個政治根基深厚的盟友是他在長安求之不得的……

    但前提是必須給予裴懷節強有力的支持,使其能夠意識到自己這個中書令的分量,從而不至於改換門庭。

    張亮無奈,只得頷首應下:“劉中書放心,我知道怎麼做。”

    雖然他並不擅長政治鬥爭,但此行洛陽卻很是省心,無他,只要是劉祥道要做的,他只管反對就行了……

    繼而一嘆:“樹欲靜而風不止啊,我本意是棄政從軍、重歸軍伍,不招惹朝堂上這些個麻煩事,結果不僅想退都退不了,反而被推上風口浪尖,爲之奈何。”

    他是打心眼裏厭煩這些個政治鬥爭,智慧不夠、謀略欠缺,每一回都被對手摁在地上摩擦,連房俊這樣的小輩都鬥不過,早就心灰意懶,現在有一個重歸軍中卻執掌右金吾衛的機會,自然死死抓住,不惜向劉洎這個他平素不大看得上的文官卑躬屈膝。

    只盼望着這回能夠順利一些,安安穩穩的回來長安,從此再不招惹整個勾心鬥角的破事兒……

    ……

    待到劉祥道離去,李承乾一個人坐在御書房內斟酌思忖,門外李君羨快步入內,低聲道:“啓稟陛下,中書令離開太極宮之後,直接去了隕國公府邸,屏退左右商議了大概一個時辰,這才離去。”

    李承乾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頓,喝了口茶水,頷首道:“朕知道了,退下吧。”

    “喏。”

    李承乾又坐了一會兒,喝了一盞茶,這才起身回到寢宮。

    皇后迎了上來,帶着幾個宮女服侍李承乾沐浴更衣,而後夫妻二人一起用了膳食。

    膳食用罷,李承乾忽然問道:“當初父皇宮內有一個天竺番僧,卻不知最終下落如何?”

    皇后楞了一下,搖頭道:“那天竺番僧起先在太極宮內,包括越國公等在內諸多大臣勸諫父皇應當遠離,父皇便將其安排到九成宮金飆門煉丹,好像自從父皇駕崩,那天竺番僧便不知去向。”

    李承乾沉吟不語。

    皇后心驚膽戰,小聲問道:“陛下何以忽然想起此人?”

    李承乾沉聲道:“那番僧深得父皇信任,准許其耗費大量人力物力煉製丹藥,但是我這兩日翻閱父皇生前的起居錄,發現父皇臨終之前半年之內,根本找不到關於番僧、丹藥的任何記錄……此事有些不同尋常。”

    太宗皇帝早年便疾病纏身,宮內御醫久治不愈,逐漸開始依賴偏方、靈藥來治療惡疾。其間因爲諸位大臣強烈勸諫,不得不終止服用丹藥,將番僧趕去九成宮,實則依舊祕密煉丹……

    由此可見,以太宗皇帝對於番僧、丹藥之信賴,怎麼可能在御駕親征以及返回長安之後停止服用丹藥呢?

    皇后想了想,遲疑道:“父皇的起居錄一直由褚遂良負責,而父皇的死因也是服食了長孫無忌敬獻的丹藥……是否褚遂良依舊有一些事未能告知陛下?”

    說到此處,悚然一驚。

    褚遂良雖然因此差一點遭受極刑,但其後依靠晉王得以脫身,卻又在晉王兵敗之後效忠陛下……

    按照常理來說,褚遂良這樣的臣子對於“貳臣”的稱謂極爲反感,即便迫於形勢背主求榮一次,豈能一而再、再而三?

    尤其是晉王明知太宗皇帝之死與褚遂良干係重大卻依舊將其收入麾下、爲其洗脫罪名,渾然不顧孝心遭受質疑,而褚遂良卻在晉王極力優待之下並未歸心,反而時刻想着脫離晉王掌控。

    這其中,或許有什麼驚天動地的祕密……

    李承乾沉思良久,嘆了口氣:“事已至此,追究當年真相又有什麼用呢?父皇不能復生,手足陷入背棄,國事一團亂麻……”

    他想找尋當年父皇之死的真相,卻又下意識的不敢尋找。

    萬一……

    當真能忍心舉起屠刀嗎?

    皇后想的卻是另外一個角度:“如果當年父皇之死當真有着不爲人知的隱情,那就說明這皇宮之內潛藏着看不見的黑手,甚至可以在父皇的睿智英明之下隱藏極深……萬一這隻黑手仍在,陛下豈不是危若累卵?”

    連太宗皇帝那樣英明神武的皇帝都慘遭毒手,李承乾又如何躲得過?

    李承乾倒是不怕:“正因爲父皇英明睿智,所以當年過於自信,這纔給了賊子可乘之機。我自詡遠遠不如父皇,絕不會自作聰明,況且咱們現在已經有所防備,豈能再讓賊人得手?”

    皇后櫻脣微啓,欲言又止,端莊秀美的俏臉上浮現擔憂之色……這般信誓旦旦、無所畏懼,不也是另外一種自信麼?

    謙受益,滿招損,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不過兩人之間不僅是夫妻,亦是君臣,有些話之前可以說,但是在李承乾登基之後就要有選擇的說。

    只能自己在心底多加小心。

    李承乾沒想那麼深,伸了一下懶腰,語氣之中滿是憧憬:“洛陽局勢暗流跌宕,青雀與二郎揹負艱鉅任務,處境極爲緊張。不過只要他們各自完成我的託付,局面將會爲之一新,帝國頑疾清掃一空。我固然比不得父皇開創偉業一手締造貞觀盛世,卻也能將盛世延續下去,無愧於父皇,無愧於天下。”

    皇后勉強笑道:“陛下仁厚之風千古少有,針對世家門閥亦是損有餘而補不足,此乃天道。天道煌煌,順之者昌,陛下之功勳也定會千古流芳。”

    她自然知曉自己丈夫的心結所在。

    就好像當年太宗皇帝“逆而篡取”一樣,固然煌煌功勳千古一帝,但殺兄弒弟、逼父退位卻好似魔咒一般糾纏一生,無時無刻都在殫精竭慮想要做好一個皇帝,讓天下人知曉唯有他繼承皇位才能給天下帶來太平治世。

    李承乾也是如此,太宗皇帝幾度意欲易儲,使得李承乾登基即位的“合法性”遭受巨大質疑,所以也憋着勁想要做出一番功績,讓世人看看太宗皇帝“有眼無珠”,唯有他李承乾纔是最適合即位的那一個。

    這種亟待得到認可的心態會形成巨大的壓力,極有可能導致心理髮生巨大變化……

    *****

    河東、河內、河南統稱爲“三河”,河東與河內以太行山爲界,河內與河南以黃河爲界,《史記·貨殖列傳》中曾說“昔唐人都河東,殷人都河內,周人都河南。夫三河在天下之中,若鼎足,王者所更居也,建國各數百千歲。”

    這是華夏文化的發祥地。

    而神州廣袤、物華天寶,爲何獨獨自“三河之地”發源?

    除去黃河豐沛的水流滋養作物、肥沃的河岸宜於耕種之外,也因爲此地有着上古以來盛產食鹽的河東鹽池——解池。

    人類的文明史離不開食鹽,而在古代內陸的確是很難獲取食鹽的,故而每每有鹽池之處,才能誕生璀璨的文明。而控制的鹽池,就可以控制更爲衆多的人口,更是最爲重要的財源。

    解池便是如此,虞舜曾用自制的五絃琴彈唱《南風詩歌》,歌唱南風在解池帶來了財富:“南風三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溫兮!南風之時兮,可以阜吾民之財兮!”

    故而,解池的存在不僅僅使得華夏文明得以誕生、傳承,時至今日,其戰略地位也首屈一指,任何一個政權想要在“三河之地”穩定下來,都必須將其掌握手中。

    對於李承乾來說,掌握解池鹽稅就等同於掌握了整個“三河之地”,皇權威凌“三河”而俯瞰天下;同樣,對於河東世家來說,掌握解池就使得自家始終處於帝國政治的最前端,無論局勢如何變化都佔據主動地位。

    此前河東、洛陽等地門閥支持晉王、揮兵入關,晉王兵敗之後卻也僅只是上書請罪,李承乾既往不咎……何也?正是因爲中樞不能接受解池鹽稅崩潰之後果。

    所以李承乾穩定局勢之後,馬上派遣心腹愛將直抵解池,意欲徹底解決鹽稅問題。

    皇權,門閥,將其視爲必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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