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天唐錦繡 >第一千五百七十六章 軒然大波
    聽着許敬宗的誅心之言,裴懷節麪皮不受控制的抖了抖,然而無論他心底如何倉惶焦急,正如房俊所言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每多延誤一刻,就有可能更多一名官員認罪、認罰、定罪。

    但是讓他下令就此取消抵制,並且做出巨大讓步來彌補之前做下的錯誤判斷,又如何甘心?

    裴懷節忽然意識到不對勁,既然是頒行天下的詔書,自應明示天下,會有無數信使自長安出發奔赴天下各地,所有驛站都啓動,信使抵達各州府之後,再由州府層層向下傳遞詔書。

    河東鹽場雖然非是州治府治之所在地,但房俊與“三法司”彙集於彼處,自然應當有信使前往。

    相比於長安至洛陽,明顯長安至河東鹽池所需時間更快,理應房俊等人先一步接到詔書。可爲何他們彷彿不知此事,卻傾巢趕赴洛陽而來,一來就雷霆萬鈞的展開審訊,完全不在乎河南府上下是否因此做出過激反應?

    唯一的解釋,就是房俊等人已然知曉詔書內容,所以打了一個時間差,先行一步前來洛陽審訊河南府官員並迅速定罪,將這些人的罪行定成鐵案。

    如此,在諸多官員被定罪且廢黜“贖買”制度的情況下,自己必須做出巨大讓步,否則豈能眼睜睜的看着那些被定罪的官員從此仕途斷絕、永不錄用?

    正如許敬宗所言,這些官員都是各家最出類拔萃的子弟,這樣的傑出子弟每家能有多少?

    若一朝覆滅,河南世家自此將一蹶不振……

    裴懷節驚怒的看着房俊、許敬宗,好歹毒!

    若事先得知詔令之事,河南府官員自然不會伏首認罪,如此便不會深陷其中導致處處受制,即便妥協退讓所付出的代價也不會太大,而現在人爲刀俎、我爲魚肉,只能任憑宰割。

    在官員們已經認罪的情況下,想要“三法司”取消審訊結果不予追究,所需要付出的代價簡直不敢想……

    許敬宗卻是不知房俊背後的謀算,此刻也並未想到這一層,見裴懷節又驚又怒的瞪着自己,心底升起一股折磨獵物的快感,遂笑着道:“裴府尹可是想明白了其中利害?還是應當抓住機會纔行,現在殿下坐鎮於此,尚可命‘三法司’網開一面,可若是等到殿下改了主意,旁人就算有心照顧河南府官員,亦是有心無力。”

    裴懷節知道眼下並非怨憤之時,縱然被這些人無恥的引入彀中、喪師失地,也只能儘量減少損失。

    深吸一口氣,沒有理會許敬宗,而是看向魏王李泰:“陛下英明睿智,河南府上下衷心擁戴,願爲陛下之大業效犬馬之勞。”

    他根本顧不上“廢黜罰贖”會否在天下引起劇烈動盪,因爲他不能等,萬一這道“廢黜罰贖”的詔書施行天下,那麼河南府官員就將遭受滅頂之災。

    這也是房俊等人的陰狠支出,完全不給河南世家從容反應的機會,要麼堅守陣地強烈抵制中樞,要麼偃旗息鼓表示臣服,爲“丈量田畝”的政策放開世家門閥的門禁。

    裴懷節不敢賭,那等後果絕非他以及河南世家能夠承受。

    李泰眉毛一挑:“此事非本王之責,你應該同許尚書談。”

    裴懷節淡然道:“此人昔年在太宗皇帝潛邸之中尸位素餐、碌碌無爲,今時今日卻搖身而上執掌部堂,不過是倖進之徒罷了,何以擔當大任?”

    這話完全未將許敬宗放在眼內,且多少有“怨懟”陛下用人失策之嫌疑。

    許敬宗心中雖然震怒,面上保持不變,無所謂道:“往昔才疏學淺,自然不敢如某些人一樣厚顏竊據高位,否則若是將管轄之地治理得只知有世家、不知有中樞,如何對得起太宗皇帝之諄諄教誨、如何對得起陛下簡拔之恩?”

    裴懷節面色鐵青,這是全盤否認了他許多年來的政績,說他眼中唯有世家、全無陛下……但他沒法反駁,因爲事實如此。

    可他也委屈,自隋文帝立隋以來,天下何地不是如此呢?不僅封疆大吏要瞻望世家門閥眼色行事,得世家門閥之支持才能主政一方,就連地下的州、縣主官也都是世家子弟,這些官職既保障了世家子弟出仕的途徑,反過來也能維護家族利益。

    隋唐兩代都是由世家門閥一手建立,將地方治權讓予世家門閥乃是中樞於地方的妥協,這是天下穩定的前提、根基。

    爲何到了現在,依附於世家門閥反而成了罪過?

    *****

    “廢黜罰贖”的詔書頒行天下,最先掀起浪濤的自然是長安,匯聚了最多的功勳、官員、世家、門閥,這些人忽然一覺醒來發現“罰贖”的特權被廢黜了,等同於扒掉他們身上一層護身符,如何能夠甘心順服?

    一場巨大的浪潮瞬間掀起,氣勢洶洶、驚濤拍岸。

    這股浪潮最先發起的地方在於長安的學子,尤其是國子學、太學、四門學這些高等學府,學子大多是從“蔭萌”而獲取入學資格,自是家學淵源,或是功勳或是世家出身,都是“罰贖”的受益者,如今“罰贖”被廢黜,自然一片喧囂、沸反盈天。

    甚至諸多學子在有些人的阻織之下走出學館、步入街頭,直趨皇城而去,意欲抵達承天門叩闕,試圖勸諫陛下收回成命……

    城內的官員、勳貴也紛紛上書,奏疏雪片一般飛入中書省,十餘名通事舍人面對這些言辭激烈的奏疏,頓時感到焦頭爛額。

分批整理已是不易,況且其中言辭激烈者甚多,甚至有人在奏疏之中寫出“奸佞禍國”“君上昏聵”這樣的句子,“奸賊保藏禍心、亂太宗法度國家典章”等等言辭亦是層出不窮,若是全部如實上報,豈不是要掀起一場轟轟烈烈的大獄?

    只能分批整理之後,遞交至政事堂,讓宰輔們去考量取捨。

    小小的通事舍人不過是六品官,擔不住太多的責任,還是讓頭鐵腦袋大的宰輔們去扛吧……

    政事堂內,宰輔、參議們倒是雲淡風輕,自武德殿內擬定“廢黜罰贖”之詔書之時,便已經預見到此舉必然引起天下反對,風波跌宕自是情理之中。

    但陣營不同、利益不同,對於事情的處置方式也會不同。

    擔任禮部尚書的河間郡王李孝恭一臉怒氣,拍着桌子破口大罵:“都昏了頭嗎?縱然對陛下的詔書所有誤解,也應有理有據的予以勸諫,居然說出‘君上昏聵’這樣的不敬之言,眼中哪裏還有半點上下尊卑?趕緊通知大理寺派人將這些人悉數抓捕、嚴加審訊,背後定然有人主使,意圖禍亂朝綱!”

    宗室裏頭已經有潛流醞釀很久了,如今再加上這股風潮豈不是推波助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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